把雁南秋安撫入睡時,遠山那頭已透了些晨光。江以瀲跪坐在他的床榻邊,伸手捏了捏自己被抓疼的手,小心翼翼地不想吵醒對方。看著他的臉,江以瀲想著昨晚,她終究沒能讓雁南秋換掉溼透的衣裳,兩人就這麼在門口站了一陣,直到雁南秋靠在江以瀲肩上沉沉睡去。
而就算是睡著了,他還是緊緊握著江以瀲的手,沒有鬆開。她試著要抽出手,可輕輕一動便被這床上的人死死捏著:「別、別走…」
雁南秋皺著眉頭,語氣幾近哀求。江以瀲慌張的反握住他,確定他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他都是被你寵壞的。」耳邊傳來莫北涼那輕飄飄的、帶著笑的責怪。
恍惚間又想起了從前。每次當江以瀲帶了一堆街邊小吃,翻進翟親王府時,總會聽見莫北涼這麼說。
「…明明是你寵的。」江以瀲側過頭,輕聲回嘴。那時的莫北涼每次出府辦事,也總帶回許多新鮮玩物給雁南秋。
微微的嘆了口氣。她看著眼前這個睡不安穩的人。
想不明白,事情是從何時開始變調的?她和莫北涼誓死守護的那個純真孩童,怎麼就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江以瀲回答不出來,回憶裡的莫北涼也回答不出來。不知道望著他陷入了回憶多久,她終究敵不過睡意,闔上逐漸沉重的眼皮,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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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漸暗,雁南秋終於悠悠轉醒,正想起身,卻感覺手上被什麼壓的發麻。有些不耐煩的想抽回手,側過身卻發現江以瀲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目光柔和了一瞬,他動了動手指,想緩解不適感,卻發現原來是自己死死抓著江以瀲。
待精神終於好了些,他才猛的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般安穩。沒有夢見那些慘死的手下、沒有夢見變成傀儡前的孩童、沒有夢見義父一次又一次對自己投來失望的目光、也沒有夢見站在柴房外,一臉冷漠的莫北涼,拿著火把,不顧自己苦苦哀求,點燃眼前一切,放任自己被煙嗆暈了過去。
只是酣然入睡,一夜無夢。
他輕手輕腳的把江以瀲抱上床,自己則坐到床邊。雁南秋看著這位童年玩伴,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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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年幼的雁南秋來說,外邊的世界總有一堵牆。離魂派的山門、被義父帶出城時的馬車、王府的磚牆,自己彷彿只能被這麼困著,永遠也不會知道這片天地究竟多麼寬廣。
直到莫北涼帶著江以瀲翻過高牆,闖了進來。
那時雁南秋趴在圍牆邊,想聽清楚為什麼莫北涼在外邊和人起爭執。
「…可你至少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吧?」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
「我知道…但我想讓你認識的不是他,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莫北涼安撫著對方。
沉默了半晌,女孩終於開口:「好吧。」
下一秒,莫北涼便帶著她翻了進來。
女孩穿著紅色的衣裳,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有些古靈精怪,又透著一股稚氣。
「我是江以瀲。」不顧他的驚訝,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自此,三人玩在一起的時光成了雁南秋心底最深刻的回憶,也是他們跨越了高牆、走到他的身邊、告訴他別怕,牽起他的手帶他看遍了高牆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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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江以瀲拉著他們倆,說著想創立一個幫助百姓的組織,這才有了螣影的存在。他們將據點設立在江以瀲無意中發現的廟宇下方密室內,那廟宇香火鼎盛,時不時有高官大臣出入,他們藉此打探消息,並把偷來的財寶放置於此,等待時機變賣或者換成布匹等物捐給百姓。而雁南秋生性體弱,莫北涼和江以瀲不放心帶著他到外面奔波,於是他們便將管理的事務交付給他,雖不能和莫江二人一同在外,但這樣的生活卻是雁南秋從未經歷過的。
只是越跟莫北涼、江以瀲熟識,他便越感不安。一方面羨慕著他們總能恣意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無所畏懼,另一方面則害怕自己不配擁有這樣的幸福。
不久後的一場大火,他被困在柴房裡,好不容易被府邸的守衛救了出來,他驚慌地想確認莫北涼和江以瀲的安危,卻只看見他們遠去的身影,於是他的幸福也跟著被燃燒殆盡。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狼狽地站在夜裡多久,直到義父聞訊趕來,將他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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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莫北涼和江以瀲失蹤了。
丟下他和螣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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