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的桌子有些髒，兩人點餐完畢後指定桌子走，在坐下前江謀仁被抓住手腕，聽見杜弗說：「等等。」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12PmhF22w
江謀仁停了下來，看見他拿衛生紙捏死一隻蟑螂，而後朝自己說：「你先坐著，我去洗手。」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UstQGFpi
到哪都有該死的蟑螂大軍，江謀仁詛咒小強祖宗十八代，祝福牠們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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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們其實沒怎麼聊天，杜弗不太舒服，就只是徒步走到醫院附近的早餐店。江謀仁對於他剛剛所說的那三兩句話，其實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杜弗似乎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只說請他吃早餐，於是就這麼過來了。
江謀仁坐在位置上看著桌面發呆。昨天累了很快便睡著，其實都還沒怎麼去思考杜弗每次精神恍惚時的行為，這下被他一提，過往自己所見的一切就通通湧上來，把腦袋一下子就給砸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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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他的說法，短短兩年的時間，就已經給他帶來如此大的陰影，那麼這段期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為什麼他害怕人觸碰？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rkFfOMyP
為什麼他總是說讓他出去？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gWJhvZO0
為什麼他不聽話得被打？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8UThMFpO
為什麼他不聽話就沒有飯吃？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8xdwBKs8
為什麼他會怕黑、又怕門被關上？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WN7iU31A
為什麼他會被廟祝說沒了信仰會死？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AbD7U31t
又是為什麼，他回覆說他放不下、也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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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在他對面坐下，沒去理江謀仁的失神，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思考什麼，於是打開手機滑著訊息，心不在焉地說：「你不需要在意，事情都過了。」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EUxZCMQ7
江謀仁靜靜看著食物上桌，許久後才說：「沒過。」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MsidnRjb
杜弗抬眸看著他，深色的眼瞳輕輕顫了一下，聽見他說：「事情沒有過，你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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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四目相對了很久，雙方誰也沒開口。直到他們吃飽早餐，江謀仁二話不說拉著他往小巷子裡鑽，而後買一串香腸塞到他手裡。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4bWGTIEsB
杜弗都還沒反應過來這個時間點哪來的香腸，只覺得他身上裝有香腸雷達，就又被他拉到那個公園裡，推到盪鞦韆上好好地坐著。
那個第一次江謀仁看見他失態的公園。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yf88Y2s8
那個第一次彼此擁抱的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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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知道他肯定想說些什麼，於是就垂著頭什麼也沒說，默默吃著。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5CYjTKJ7
江謀仁在他面前來回踱步很久，久到香腸都快吃沒了，才聽見他說：「這是你的私事我無權過問，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
杜弗斂下的眼簾微微顫動著，刻意掩藏著不安，聽見他又說：「你可以選擇不說，但我還是想知道......」
江謀仁躊躇了很久，直到終於壓下那麼點不明所以的憤怒，才開口輕聲問：「你在意過去，是因為現在過得並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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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愣住了。
他其實不知道江謀仁知道多少，自己在半夢半醒間，到底是不是會說胡話。但不管如何，他一定察覺到了許多不對勁。以他的個性來說，也一定會耐不住性子想問。可杜弗萬萬沒想到，他問的竟然不是他的過去，而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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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呆愣地抬起頭，望向江謀仁的目光十分茫然，在這一刻他看見江謀仁眼底顯而易見的擔憂，聽見他放柔了語氣又一次問：「你過得並不快樂嗎？」
「我......」杜弗有些混亂地撇開眼，這才發現他似乎不敢與這樣的江謀仁對視。
他的眸底太清澈、太乾淨了。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7SkKLrGe6
單純得令人心慌。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LGicSPUX
直白得令人心生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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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謀仁沒有在意他的無措，放慢語速、放輕語調，又一次說：「你不快樂，所以你沒辦法直接回答我，所以你總是被過去絆住腳，放不下、逃不脫，所以總是在怕、在不安，對嗎？」
杜弗斂下的眉睫顫了顫，有一瞬間他竟然覺得被江謀仁的注視盯得頭皮發麻，甚至想退縮、想疏遠，但......但他自己也沒有料到是這樣的。
真的是因為不快樂所以走不出嗎？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Wic1xxFw
他說的......好像並沒有錯。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yjc14A1X
杜弗沈默片刻，而後低低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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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謀仁得到答案，卻只是笑了一下。他在杜弗面前蹲下身子，聲音輕得像是拂在心上，激起的漣漪有點大，聽見他又一次開口：「以後有我們在，你不是一個人，你會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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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一愣，在那一刻他想知道怎麼樣是快樂，更想知道眼前人，是否能讓他找到快樂。於是他緩緩抬眸，用泛紅的眼顫抖著問他：「一直在嗎？」
江謀仁頭頂的陽光似乎變烈了，像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將他淺淡的笑容和聲音放大，超越了開懷大笑時吸引人的程度，比他任何時侯說的話還要讓人深信不疑。
江謀仁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但他能確定自己，能夠向他保證。於是他看著他，笑容很耀眼，強過了烈日，炙熱得超出想像，說：「只要你需要，我會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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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在這一刻得到證實。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Eafsx1nR
──那湧現的不是陣陣漣漪，而是席捲上心頭的千層浪，把理智都給捲走了。
什麼也沒有留下。
江謀仁把他送回醫院，跟著他上樓，而後在走之前對他笑了一下，說：「注意休息。」
杜弗目送他離開，而後緩緩走到沙發上坐下，心裏的動盪還沒停。心律失常令他有些難掩的慌張，他不曉得自己怎麼了，為什麼就能被他三言兩語擾亂了心神。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z2S2aM6g
他似乎比早上更加暈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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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伸出手撫過早上江謀仁坐過的位置，餘溫已退，被空調浸涼了些許，他的臉頰也在此刻稍稍退了溫。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SHf6L6t7
原來不是病的，是臊的。
杜弗因為自己的不爭氣，而默默在心底罵了自己八百回。隨後深呼吸幾口氣，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昨天自己傳了什麼訊息──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AyVW3B4m
他更想去撞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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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弗記不得江謀仁到底什麼時候來的，他做了些什麼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蠢話也不知道，只能從醒後江謀仁看著自己的眼神裡頭得知──肯定不是什麼好事。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WogjHuND
不然他不會總是欲言又止，也不會總是想問又不敢開口，最終卻只換來一句「你過得並不快樂嗎」。
那其實有點傻，很像他會說的話，卻很切實際。如果他沒有這麼問，興許自己也不會往這個層面去想，更不會意識到：啊，原來我並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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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覺得快樂也是種奢侈？
在孤兒院的時候是快樂的，單純地以為世界只有那麼一丁點大，沒見識過外頭的花花世界，便覺得方寸也是極樂之地，滿足得很渺小，渺小得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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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被領養，那時候快樂升級了，到達另一種層次了。世界隨之擴展，但換來的不是更高等級的愉悅，而是負無窮的悲哀。在一次次討饒、一次次哭喊、一次次哀求、一次次認命裡，卑微地臣服在「媽媽」的腳下。他必須聽話，不然他不是好孩子，就不會有人喜歡自己，也就不會有晚餐能吃。
祈求兩次都成真，他不敢奢望太多的美好了。因為當你滿懷欣喜地替「願望達成」而慶賀，下一刻就能被現實揉進塵埃裡，掙扎無濟於事、心痛無人會管、悲哀沒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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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願望變得很籠統，在第十七次逃跑時許下願望，他只希望自己有家、但他不要這個「媽媽」。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RJapaY3b
可是當願望成真了，好像並不如自己想的那麼好，只是又是一項任務，任務的代價是爺爺奶奶的信任。
他不想任勞任怨地為人所用，更何況這個「爸爸」動輒打罵，他不想聽他的，於是在施捨來的幸福裡度過了幾年，親自捅破窗戶紙，讓爺爺奶奶知道自己並非任家血脈，美好便又這麼溜走了。
──造就現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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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時常忘了自己，爺爺時常擺著臉色向他抱怨為什麼任家「無後」，還得照顧一個不知道打哪來的臭小鬼。作為臭小鬼本鬼，杜弗只得靠著自己養活自己，而不是一次次在別人的恩賜下過活。
那太累了。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eb0wBT6G
累得像條狗。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3klbUYTn
還是不能反抗的那種。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VgYjlbVO
跟過往沒有多大區別。
不是他不願快樂，而是快樂吝嗇造訪。
§落花的碎嘴時間§
在意過去，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jQlfMrqD
很多時候都是因為不滿於當下，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5W1kPsxc
所以讓自己沉淪悲傷，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scplwCqD
而後自怨自艾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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