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十記得寧說過他晚上要出門工作,但他還是不敵睡意,在十二點半之前就倒到床上睡著了。睡夢中隱約感覺有人摸摸他的臉,或許是寧在和他說他要出門了也說不定。
不過隔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家裡有青年的身影,他昨晚沒有回來嗎?
男人揉揉睡亂的黑髮,穿著睡衣就跑出房門,幾乎是要把整個家翻過來找一遍,還把在客廳算數學的栩巍嚇了一跳。
「……!噢,臧十早安。寧哥呢?出門工作所以還在睡嗎?我有好多數學題要問他。」
趴在餐桌上的女孩看起來精疲力盡,數學作業簿卻有一大面都是空白的。但臧十頭腦不好,這種事他也做不來。
他回房間打理自己之後再回到客廳,在栩巍身旁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作業簿就開始打哈欠。還是決定去廚房開始準備午餐。
將數學題從腦內移除,新的、與寧的記憶填補進來。他沒有回來,那是去了哪裡?臧十記得他沒有說是一天以上的出差,又或是等他們醒了的白天才回來。那如果身上受傷了傷不就很明顯嗎?
那人沒有平安回來,他實在心裡不踏實,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好好思考。
大拇指忽地傳來一陣刺痛,染上薄薄一層血的刀被他拿在手上,大拇指的前端第一個指節多了道傷口。他不慌不忙讓傷口先沖冷水,再用紙巾加壓按住,另一手洗著弄髒的砧板和菜刀。
額角滑下一滴汗,濕濡的手覆上小麥色的冰涼前額,重重吐了口氣。不安在心裡膨脹,他深呼吸幾許卻仍無法平靜。
沒問題的,寧說過他不會有危險。
手機鈴聲響的不是時候,臧十卻像是要轉換心情似地趕緊擦乾手,從圍裙裡掏出長方形的小機械,按下通話鈕前的手指停了下來,視線被上頭顯示的名字怔了個恍神。
「夏……林?」
他微微蹙眉,接起電話。話筒另一端的人語氣聽起來很急,都還沒自我介紹就自顧自說了起來。
「你終於接電話了,臧十。寧在我家。他昨天突然就跑來窩在夏的房間,你們是怎麼了?吵架?」
剛起床的資訊量接收得太多,男人腦袋一時轉不過來,想了好久才聽出來那聲音是夏楠。不過倒也是,除了他以外也不會再有其他人用這個名字打給他了,可能是發現夏林的手機裡有他的聯絡方式才會這麼做的吧。
不過他也有問題就是了,他沒有問寧的手機號碼,以至於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辦法聯絡上要找的人。
「……沒有,我們沒吵架。他昨天出去工作了,人有沒有受傷?」
「我不知道。他是自己跑進來的,可能是翻窗吧,現在也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讓我見。」
「……我知道了。我等等帶午餐和栩巍過去可以嗎?我也有話和你說。」
老實說現在這樣和夏楠說話還是讓他有點罪惡感,除了上次動手把對方打傷以外,昨天還從寧那裡聽見了一些他和夏林的往事,一時之間覺得自己或許太衝動了,也因為不夠了解事情的全貌就斷章取義。
夏楠親手殺了夏林是事實,他也不會完全原諒那個人。不過再怎麼說那是夏林的命,他自己做出了決定,那麼臧十好像也沒有說話的餘地,沒有對夏楠生氣的理由。
「我想和你道歉。我是說真的。」
「……知道了。所以你們會在這裡吃飯對吧,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沒關係,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會煮好帶過去。」
「那好。晚點見。」
聞言,他便掛了電話。總感覺夏楠還是因為夏林的事對他抱有歉意或愧疚,因此總在迎合他或者討好。這種感覺有點微妙,而臧十不喜歡。
男人為已經止血的大拇指貼上OK繃方便繼續手邊的事,接著著手準備三人份的午餐和一份準備給寧的熱壓吐司。根據夏楠的話,感覺寧的精神和身體狀態都不大穩定。
他記得那名青年說祭司多半都是精神疾病患者,那麼寧呢?他生了什麼病?和之前一直身體不舒服有關嗎?有沒有確實去買藥了?
……不過照這樣子肯定沒有吧。
準備好了飯菜大約是早上十一點初,他收拾好每個飯盒,姑且是做了便當。喚一聲栩巍說要出門,她便燃起了興致,也快速收拾好小包包,很乖地把作業本和文具也收了進去。
「我們要去哪裡?我的作業還沒寫完。」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女孩還是一臉興奮地站在門邊催促著臧十快點快點。
「我們去楠叔叔家。」
「喔?」
「嗯哼,要去找寧。」
女孩自然地牽上臧十的手,這次她沒有忘了要帶厚外套和自己的小圍巾,不過不得不說男人的呢絨外套還是摸起來很舒服,只不過對栩巍來說穿起來太厚重了。
讓孩子拿著一小袋要給寧的熱壓吐司,男人背著一大袋保溫袋,雙雙上車之後前往市區附近的夏楠家。上次曾經來過一次讓他熟悉了路線,停好車之後帶著女孩上到公寓六樓,摁下門鈴。
「夏楠早安。」
「楠叔叔!」
「小……小巍。和臧十。」
身高矮了臧十一截的男人為他們開門,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或許不是因為他們來訪,是因為徹夜照顧不領情的寧。男人抬手扶額,揉揉太陽穴的位置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招待兩人進屋,輕輕敲幾下之後擰下夏林的房門,結果在意料之內是鎖著的。「寧,有人來看你了。」
「……誰?」
「還能是誰,就是——」
「等等,先讓栩巍進去吧。我想他或許是有什麼理由不太想見我才會不回家的,但他不是那種會遷怒到孩子身上的人。」
臧十的話止住夏楠欲繼續開口的聲音,他轉了個彎,正打算報出女孩的名字,沒想到門鎖已經在他們談話的短短幾秒鐘內開了,小小的喀噠一聲沒有任何人發現。
「是栩巍!」
女孩沒有一絲猶豫,就像是聽不懂大人在講些什麼,自然地推門進入房間,手上還提著要給寧的熱壓吐司。
可等門一關上,喀噠聲再次響起,門又被鎖上了,或許是什麼機關之類的,不過臧十也沒有想要貿然進去的想法,讓栩巍和寧見個面就好正是他的本意。
「呃、那個,小巍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
跟著夏楠進到客廳,還是可以發現各個角落都還有與夏林兩個人一起生活的痕跡。那或許不是刻意留下,而是已經無法除去。
到廚房放下東西之後,夏楠便主動說要切水果還是泡茶的,而臧十也連忙說不用麻煩,一陣混亂過後才好好坐下來。
「……臧十,我想我要先道歉。」夏楠喉頭頓了下,不安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首先,我不為送夏林最後一程感到後悔。但那時候沒能冷靜得告訴你事情的全貌讓你誤會,真的很抱歉。」
「別這麼說,我也有錯。你們的事寧都告訴我了,我認為自己不夠格作為他的摯友。我為無故傷害你們感到抱歉。你很努力了,楠先生。」
「幹嘛這麼見外,我早就沒在意那種事了。我不是說了嗎,你打了我一拳反而讓我清醒了。」夏楠後來還是去冰箱端了一個裝著小番茄的保鮮盒要他吃水果,坐下時的他看起來輕鬆了許多,長長吁出一口氣,臉上換了自然地淺笑。「讓我清醒過來夏林已經死了,死在我手上。我必須繼續過身為祭司的日子,繼續送更多的天使上路。想到這裡就覺得不愉快,我不喜歡夏林死了卻仍在正常運作的世界。」
「倒也不是這麼說,和夏林有某種程度關係的我們不就受影響了嗎?」臧十沉默幾秒,接著塞了一口小番茄進嘴裡,心情因為夏楠而好了一點。「拿栩巍來說的話,若是告訴她這件事,她會很難過的吧。」
夏楠聞言怔了下,狹長的眸子開始滲出淚,單薄的唇卻笑著。他抬手以袖口揉揉眼睛,另一手指著臧十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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