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趙樂韻雙眼通紅,心灰意冷,拼命地騎著自行車,沿著通往私塾的秘密通道離開療養院。彷彿急著離開來自鄧家棟的藐視及傷害。即使路途漸漸遠去,但樂韻的情仍難以平復下來,猶如那剛縫合的傷疤又再一次裂開,一滴滴鮮血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眸子滿載著淚水,思緒一片混亂,一路使勁地加速,怎料到一下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身上又徒添了新的傷痕,她的膝蓋和手心都被劃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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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樂韻,那抑壓已久的情緒有如黃河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她哭得聲嘶力竭,悲傷及疼痛伴隨著淚水一湧而下。此時,老天爺似乎跟她開玩笑,從天上下起滂沱大雨,為樂韻洗刷臉上的灰土和血跡,看似向這個狼狽不已的「落水狗」再次施加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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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失控地喊道:「夠了,我知道了!一切都是我自招的!我早就不應該不自量力的找那臭翁賊算帳,也不應該荒誕無稽地進鄧家避禍,更不應該多管閒事,惹火燒身。我知道了!那又可以怎樣呢?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軟弱無力地攤坐在滿是泥濘的地上,滿臉淚痕,任由冰冷的雨點灑在身上。轉眼間,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變得嘶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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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樂韻只能頹靡不振地躺在地上,帶著空洞的神情喃喃地道:「我已經很努力去修正自己犯的錯,也没有問鄧家拿過一分一毫,我不欠他們。我竭盡全力地在洋行報社工作,以為這樣可以為自己建立一片小天地,你怎麼可以說收回就收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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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起眼睛,萬念俱灰地說:「我走不下去了,是時候結束了。」這番話帶著幾分堅定的決心,或許鄧家棟的話狠狠的砸碎了樂韻的心靈。她自小不依賴的個性,充滿主見且不甘被約束。這次卻没有任何反駁的餘地,使她顏面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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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刻都不想留在鄧家,她想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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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滿是渾沌的世界中,忽然傳來几聲微弱的叫聲,試圖為沮喪的樂韻指引方向,提醒樂韻要振作起來,但涮涮的雨聲几乎把那微弱的聲音掩蓋埋藏。而樂韻亦未有理會那幾聲的呼喚,任由自己墜落在漆黑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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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些叫聲試圖要攛進她的內心,阻止她在迷惘和黑暗中沉淪,聲音來得愈來愈近,也愈來愈清晰,使她無法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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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抬起那雙沉重的眼皮,望向灰濛濛的天地,然後左右掃視了一眼,她看見一隻渾身濕透的灰黑色大貓瘋狂地在樹根抓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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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冷眼一瞥,說:「可憐的小貓,快去避雨吧!」然後無力地閉起雙眼,下頷不由自主地「咯咯」顫抖著。可是,那隻灰黑色的貓依然不停地呼喊著,叫聲愈來愈淒厲,似是向她呼喚求助。樂韻忍受不了那淒厲的叫聲,終於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來到大貓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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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樂韻靠近正在抓挖樹根的大貓時,這才發現早前聽到的喵喵聲並不是來自大灰貓,而是由樹根底部發出的。兩隻幼崽被困在樹根底下,加上大雨造成積水,牠們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況。牠們不斷發聲求救,母親亦是心急如焚。知道真相的樂韻也加入拯救行列。即使指頭劃破了,衣裳滿是泥濘,她仍然盡力地抓挖,哪管鮮血與泥土的氣息混雜,她仍拼命的把礙事的樹根扯斷。母貓不停地在她的身邊打轉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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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她終於把最後一根的樹根弄斷,為幼貓打通了一道逃生的出口,母貓靈活敏捷地跳進樹洞中,展現出強大的母愛,逐一叼起幼崽,逐一向上方的樹枝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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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望著枝頭上叼著幼崽的母貓,這才發現剛才的母貓並不是灰黑色的,卻是一隻金黃色斑紋的花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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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苦笑問:「怎麼一句道謝也没有呢?」母貓只是回眸一會,便踏著彩虹,帶著幼貓離開。看著大貓發狂,她當刻恍悟出父母的愛,無論自己面對任何困局,他們都會成為自己的最大後盾,在背後支持她。縱然她失去這時所建立的小天地,又或是無家可歸。她下定決心捨棄現有的一切,回到父母身邊,無懼挫折。於是,她拾起自行車,騎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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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娘家前,雨已停下了。可是,樂韻依舊滿身濕透並摻雜泥濘。她氣喘吁吁地推著自行車走到家門前。不過,她經過家中的外牆時,屋內傳來熟悉但令人憂心的聲音―――父親的咳嗽聲。她當時没有考慮便想啟齒關心父親,原來聲音已沙啞得大不如前。屋內又傳來母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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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說:「源正,你已經咳了兩星期了,一直都没有好轉,明天我和你去看大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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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父親(趙源正)說:「明天一早還要趕到工廠上班了。別擔心,過幾天便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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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說:「唉呀!既然病了,就好生休息,還上什麼班呀!你也一把年紀了……,樂韻也嫁進鄧家,又在洋行工作,你現在可以退休了,還在忙忙碌碌幹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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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源正舒了口氣,說:「樂韻也會有她的經濟壓力。既然現在我仍有能力,何必讓她來負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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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說:「可你還能支撐多久?你兒子這星期要交學費了,我找個機會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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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屋外空地遊玩的趙宗耀終於察覺到大姐的歸來,說:「大姐,你回來啦?」旁邊的趙羽亦同時望向大姐,歡天喜地的跑向樂韻,得意忘形地踏著地面上的水潌,濺起一層層的水花,高興地嚷道:「姐姐,我好想你呀!」與此同時,屋內頓然一片靜默,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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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抱著樂韻的腿子,問道:「姐,你怎麼衣服濕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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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輕柔地撫摸妹妹的臉龐,面帶笑靨,可聲音卻早已沙啞,說:「大姐忘了帶傘子,所以被雨水弄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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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耀卻只嚷著要樂韻陪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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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雷電交加之響,使母親急嚷道:「你倆個別再這裏喧鬧了,快讓姐進屋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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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在看見女兒的一刻,早已激動不已,但心裏同時有一股揪蹙的痛。眼前那個使她朝思暮想的女兒,突然一聲不響的跑回娘家,又被雨水濕透得狼狽不堪。趙母咽哽凝視,雙眼通紅,她強忍淚水,輕描淡寫地說道:「快回去換件乾衣,不要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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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步履蹣跚的來到大廳。趙源正立刻正襟危坐,準備接待自己期待已久的女兒。樂韻自覺狼狽,低垂著首,没有看著他的喊了聲「爸」。趙正源卻没有理會,親切地叫喚著女兒。樂韻抬首望去,驚覺父親那些微的黑髮已不復存在,全是花白的,臉龐更是瘦得槁癟,面無血色,滄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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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亦不想使子女操心,故強裝健壯,說話佯裝有力。他心裏知道自己的女兒是一個懂分寸,心思細密的人。這幾天整個上海不停地下雨,以樂韻的謹慎的個性,她是不可能没有帶雨傘的,更不會冒著大雨,突然返回娘家,他深信,樂韻一定出了什麼事情。可是,他為了顧全大局,並没有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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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樂韻,她本來希望能在娘家一吐苦水,並獲得他們的支持,離開鄧家這個牢籠,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現在,那心中堅定的想法隨著父親的倦容而煙消雲散,不忍再在早已捉襟見肘的娘家投下另一枚震撼彈藥。甚至看到他那因過度勞累而病倒的樣貌,樂韻當刻哽咽淚崩,她的淚水止不住再次向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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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被飄撥大雨弄至片甲不留的女兒,向來待女兒如珠如寶的母親亦頃刻感到心痛萬分,潸然落淚。她滿腦是止不住的疑問,強忍著心裏升起的熊熊怒火,帶著錐心之痛地說:「不要哭,無論怎樣,媽都在你身邊,快回房間換件乾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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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疲力竭的樂韻雖已經冰冷得瑟瑟發抖,心思卻依然落在老父那被現實折磨得面黃肌瘦的樣子。她痛恨著自己的無能,未能令老父安享晚年,她進一步確認家中的困局,問:「爸,工廠那邊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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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源正猶豫片刻,心裏猜想女兒大概在窗外聽到他們的對話,他也没有逞強,坦白說出現時的情況:「工廠生意不太好,所以上個月我把員工遺散了。現在到朋友的工廠當員工,工作量不多,不用再像從前般日夜操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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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哽咽道:「可是,……那間綢緞廠不是你的心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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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源正打斷了她的話,說:「別傻啦!你、宗耀、小羽才是我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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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樂韻知道他花了畢生多少精神、心血把綢緞廠建立起來,由原來的家庭工廠發展成擁有不同生產機器的大規模工廠,養著百多名伙計,但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如何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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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說:「孩子,別說了,快換件衣服,不然你真著涼了。」然後拉著女兒走進房間,母親翻開衣櫃找出一套稱勻的衣服,回顧女兒,卻見她打著寒噤。趙母按捺不住,怒道:「那個家棟到底搞什麼的,要你一個人冒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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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欲言又止,不忍再為那簞瓢屢空的家人再徒添煩腦。她背著母親不作回應,只是靜靜地脫下濕漉漉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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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追問道:「你在鄧家發生了甚麼事?娘親替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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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心中一顫,猶豫片刻,穿上新的乾衣,須臾間,神情堅定地說:「媽,不用擔心,我跟家棟只是在洋行的工作上出現一點分歧,然後爭論了几句,一怒之下便想回家休息,没想到突然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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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語重心長地說:「女兒,你嫁了人,就不能像從前那樣任性,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洋行始終是鄧家的家業,一切該由鄧家作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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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只敷衍回應:「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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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說:「那你現在有何打算?」卻只見女兒一聲不吭的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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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繼續說:「你爸跟家棟一向有傾有談的,要不讓你爸跟他說几句話?」這番話明顯帶點刺骨,眼見自己的女兒這樣,身為母親的多少有怨氣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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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亦不想把事情弄得麻煩,便答道:「爸已經勞累了大半生,我真不想他再為我奔波了。我的事我自有打算,就讓我在家裏待上幾天,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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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母說她到廚房煮些薑茶給樂韻暖暖身。樂韻看見門已關上,隨即卸下堅強的偽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一嘆出的哀號,不知裝載著多少困苦,多少無奈,多少落寞,甚至乎是絶望。她軟弱無力地頽坐在床上,微彎著身子,呆晌半天,想著那洶湧而至的經濟壓力。她無言以對,這就是現實,不帶半點幻想,亦不會有奇蹟。不知不覺間,她累得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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