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收起她那溫煦的暖意，鬱鬱之感漸漸地蠶食人心，展不開眉。雨點無情的敲打著門窗，每次滴答的聲音都鑽進耳朵的深處，連綿不斷的，擾人清夢，吵醒了眼前這個仍穿著昨夜沾有嘔吐物的西裝的男子——鄧家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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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眼矇矓，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走到窗前細看，呆呆的細看，然後又從外套的口袋掏出懷錶，原來現時已是十一時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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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忙地打開衣櫃，草草的換上乾淨的外套，便拿起手提包，準備回洋行辦事去。他衝忙地沿梯而下，只見鄧家眾人已準備吃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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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笑著說:「原來你醒來了！」鄧老爺迎面走向家棟前，說：「你在外工作多月，四處奔波，現在終於回家了，我就怕打擾了你休息，特意吩咐眾人不要把你吵醒。不過你現在醒了，來！坐下一起吃個飯吧！柳兒也差不多準備好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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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卻回應:「不用了，我多個月没有回洋行，我想到那裏了解一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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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那也先喝碗蕃茄薯仔清湯吧！我今日特意吩咐廚房煮的，能解你宿醉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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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仍舊堅決，說道:「真的不用了，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回洋行呢。」話音剛落，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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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說：「對了，忘了告訴你，上星期羅便臣先生曾到洋行，你回去了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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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驚訝地回顧，說：「羅便臣先生為何到來？他有留下什麼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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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奶奶吳氏揶揄道:「本以為你怎樣也留不住你寶貝兒子，誰知一句『羅便臣先生』的，他就留了下來。你說你兒子有多重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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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不屑地瞟了大奶奶一眼，望向父親說：「羅便臣先生到洋行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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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眼見兒子家棟留下追問羅便臣一事，靈機一動，想趁機把他留下。於是他佯裝咳嗽數聲，扮作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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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奶奶季月見狀，立即命人從廚房端出一盅雪梨吉餅茶，老爺慢慢地喝了一小口，又再猛咳起來，甚至喘不過氣來，喘著氣道:「爹年紀大了，氣也虛弱了許多，先讓我竭一竭……你也留下喝碗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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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的眸子是雪亮的，他多多少少猜到父親的用意，也打算留下和各人食午飯時。可是，當他看見大娘一副令人嘔心的假笑，便生出一股衝動，想立即離開鄧府。家棟什麼都可不在乎，唯獨受不了這位把自己親娘趕出家門，害得自己的親娘積勞成疾的老女人，她口中吐出的冷言冷語，每句都使他份外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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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家棟怒氣上湧，滿臉熱紅，額角青筋交鋒，這時一隻冰冷的手溫柔的握著家棟的手心，秀娟輕輕的道:「你不是想知道羅便臣先生的事嗎?為了你想知道的答案，留下與老爺一起吃飯吧！『知其白，守其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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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的情緒逐漸的平伏下來，坐在父親的右側，說：「爹，你喘息一下，我留下陪你們吃飯，你氣順了才慢慢的告訴我羅便臣先生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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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為眾人端上一碗碗熱騰騰的蕃茄薯仔熱湯，鄧家棟用湯匙舀起一小口並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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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見家棟終於喝了一口，關懷備至地跟他說：「熱湯有解酒的作用，能幫助你恢復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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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問兒子:「喝了湯，可有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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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只是禮貌地微笑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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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再說：「你快要成為人爹了，不要常常外出喝酒了，多回家陪家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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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不太想聽，只敷衍回應:「其實我的身體在今早已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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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說：「其實我常見你酗酒，爹我一直很心痛，我知道這几年你一直過得很不如意。但有些事情過去了，就算再不願意，我們也要學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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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爹，不要重提舊事了。當年的確是我的想法太幼稚了，一切與人無尤。遺憾的是連累了自己所愛的人，更連累了你。」家棟放下湯匙，站起來說：「我還是先回洋行，了解一下羅便臣先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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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見兒子堅持己見，便馬上說：「上星期，玉程到河北會合你，這時羅便臣先生帶了一法國人到洋行，他們要求我們洋行的員工打開那些將要給他運到碼頭的木箱。當時洋行正缺少能翻譯的人，我們都無法與羅便臣先生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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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家棟不明緣由，問：「玉程離開上海前，已替我仔細檢查羅便臣先生的貨品，該批瓷器的素質應當没有任何問題。他有没有留下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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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聳聳肩，搖搖首說：「玉程不在，洋行裏的人都無法應對他們的說話，最後只好讓樂韻充當臨時口譯員，替我傳話，洽談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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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遲疑片刻，才吐出一句：「樂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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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說：「是呀，是你妻子樂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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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不其然地望向樂韻，眼前卻油然浮出昨晚的情景。她陪他回家的一幅幅零碎的畫面，那些話依舊縈繞在他的腦海，久久未散。
「我的外語水平當然很好……」
「其實我真想到洋行學習…..」
「還是，因為你太健忘，已經忘了剛才你開出的條件？」
「虛情假意，我爸真的看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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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的，他因自己昨晚没能認自己的妻子而感到羞愧，更為自己昨晚曾提出那假手於人的方案感到無地自容。他心虛得欲瞬間消失，眼珠子驀然垂下，不敢與她對視，只能尷尬地吐出一句：「謝謝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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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繼續追問:「爹，那麼羅便臣先生到底是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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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說：「舀油水唄！那個法國人是他的朋友，同樣需要一批瓷器出口法國，羅便臣先生當然想佔個順水人情吧。分了一杯羹，收取一點『介紹費』。不過，恭喜你收了一個大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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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臉上滿是喜悅的神情，蓋掩不住，恨不得馬上跑回洋行，說:「爹，我還是先回洋行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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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說：「別急！那法國人現在也不在上海，你這時趕回去能幹什麼？你放心好啦！合約已簽下了，訂金也收了，你也不必急於回洋行；那份洋文合約是樂韻幫忙草擬的，你和樂韻吃過飯後，才一起回洋行也不遲吧！」
家棟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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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吳氏不甘寂寞，插嘴道:「老爺，羅便臣不是來自英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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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說：「是啊！所以他所買的貨都是出口往英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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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吳氏繼續追問:「那麼羅便臣先生是說英語吧。既然如此，他是怎樣和那法國人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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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令老爺頓時啞口無言。鄧老爺根本不懂分辦當日那些洋人所說的外語，只是依靠樂韻作出即時的翻譯。故此，當天法國人所用的是什麼語言，他並不太清楚，毫無頭緒。鄧老爺亦只好悄然無聲地對樂韻使個眼色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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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當刻明白老爺的意思，並替他解圍道:「雖然羅便臣先生是英國人，但他亦會說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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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吳氏問道:「那麼你們這次所簽的合約，是以英文草擬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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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韻回答：「是以法文草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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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吳氏有點驚訝，說「原來你會法語的，那麼你在報社亦是翻譯法語吧。那麼，你懂英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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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外語方面，樂韻總能顯出自信，答道:「嗯，我在報社負責翻譯英語的。我就讀女塾時，校長十分重視我們的英語水平，在日積月累下，自然能說一口流利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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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吳氏說：「哇！那你比玉程還要厲害呢！難怪你能在報社工作。」她想了一會，再說：「但依我看來，你每隔兩三天便要奔波到報社交稿，何不到洋行幫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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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家棟本來對大娘說的都充耳不聞，當作耳邊風。但是，當她提出讓樂韻到洋行工作。家棟又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記起自己昨晚向樂韻提出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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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家棟澄思寂慮之間，鄧家爺說道:「年輕人在外闖闖。即使出了點差錯，亦能從中得益的。」然後一臉祥和的對樂韻說：「老爺支持你走自己想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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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吳氏委屈地說：「難道你認為我的提議是荒謬嗎?這次要不是樂韻的話，這樁交易恐怕早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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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微微拍她的手肘，說：「家棟自有主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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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鄧家棟再如何不滿大娘，但他仍舊會保持理智。對於有建設性的意見都是包容的。他記得昨晚樂韻曾表示想到洋行學習，他清楚洋行裏要是多一個可信的口譯員，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但是善於審時度勢的家棟，他清楚感受到一股怨懟之氣在空氣中醞釀，他反問自己:「到底現時是讓樂韻加入洋行幫忙的好時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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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吐出了一話:「其實…..我也認為樂韻到洋行工作並非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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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手上的筷子一鬆，肉掉在碗內，一面錯愕地注視家棟，百思不解，為何一向謹言慎行的他竟然會開口認同讓樂韻到洋行工作，難道他真的没有察覺到那股隱藏著，壓抑著的不滿氣息正籠罩整個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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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把冷若冰霜的聲音發起:「我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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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一如所料的朝著張季月而看，張季月進一步加重語氣，不滿地補充：「我並不認為這是合適的時機讓樂韻到洋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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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雖非如家棟所料，但他對季月的反應不感驚訝，他緩緩的低頭閉目沉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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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吳氏卻毫無顧忌地說：「我反而認為這是一個合適的時機，現在家棟正打算開拓河北棉紗貿易商機。他和玉程經常都要……」大奶奶吳氏突然停了下來，她開始意識到季月對樂韻的那一份妒忌。反正自己都是曾經歷的過來人，也曾經因老爺偏袒家棟親娘而聲嘶力竭。大奶奶吳氏打了個巴結:「季月……其實…….別怪奶奶多口，我也只是為洋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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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季月也稍微認為她剛才的反應把事情鬧大了，紅著臉道:「奶奶，我明白你這樣做是為了洋行好，我也不是小題大做，我只是認為現在不是一個合適時機讓她插手洋行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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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淡然若定，面不改色，冷冷地思考當下的處境，他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季月的態度。只是他低估了季月渲泄不滿的程度。這些年來，季月一直為他，為鄧家盡心盡力。他極討厭鄧家船務，他討厭和翁三爺打交道。但是，自從當年那一件事後，那一場船運碼頭大火後，季月二話不說的替家棟打理船運業務，替他應付那令人恨之入骨的翁三爺，為他赴湯蹈火。當他不在上海時，季月更要兼顧洋行事務。若如今讓樂韻到洋行幫忙，的確難免讓其他員工誤以為季月在處理羅便臣先生的事務上玩忽職守，傷害了季月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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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季月一直希望自己能懷上家棟的骨肉，可惜天公不造美。這段日子季月一方面面對秀娟嫁入鄧家，等待分娩，受盡老爺寵愛，也因樂韻有機會參與洋行的工作，使她在鄧家的地位逐步被壓低。因此，他理解季月的徬徨，家棟的內心開始認同，這或許不是一個好時機讓樂韻到洋行，但是一言既出，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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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正考慮是否把樂韻嫁入鄧家的真相告知季月，好讓她知曉自己的嫉妒是枉費心機的。腦子一轉，他又想到若然樂韻嫁入鄧家的原委走漏了，她難免會受到鄧府上下的歧視而逼著忍氣吞聲，辜負了趙世伯所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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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心中不停的默唸著:「季月明事理的，她是明事理的人，我可以說服她」。轉而冷靜地問季月:「你為什麼認為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讓樂韻到洋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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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答：「雖然三妹懂得外語，但你怎麼能夠確定她能勝任洋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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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平心討論：「我並不確定樂韻是否能勝任洋行工作，所以我才認為這是一個合適時機先讓她到洋行學習，培訓培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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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答：「三妹只是剛嫁進來，還未弄清楚家裏的情況是否該讓她留在家中照顧老爺、奶奶，慢慢熟悉，晚點才讓她接觸洋行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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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現在洋行多了一個法國人，玉程只懂英語，我終究要找一個會法語的人來翻譯。再說，玉程，或是其他員工也好，總有一天會離開。正因如此，我才想樂韻到洋行學習，這對洋行將來發展亦百利而無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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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樂韻亦不想緊張的氣氛進一步升溫，便說：「家棟、大姐，其實我並不一定要到洋行工作。若然日後洋行需要我幫忙，你們盡管放心，我會隨傳隨到，今天難得一家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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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張季月未待她把話說完，便出言打斷道:「我所談論的不是你願不願意到洋行幫忙。」季月心如刀割的望向家棟，眼泛淚光的說：「我所議論的是為什麼我的丈夫可以漠視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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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看到季月流淚心碎，亦上前拉著季月的手:「季月，對不起，但你是明白事理的，我知道你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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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氣勢洶洶的推開家棟的手，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麼！為什麼你每次都可以為了你的新歡而不顧後果? 紫璇的時候是這樣，今天又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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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驀然滿心委屈，軟弱地說：「為什麼又要再提起紫璇？」他眉頭深鎖，彷彿被推進了深淵，眸珠低垂，心臟猶如被人插了一刀，直直的、狠狠的、不偏不倚的。這才發現他的雙瞳滿佈血絲，蘊釀著淚兒，喘一口氣說：「不是我為了紫璇而不顧後果，是紫璇為我而奮不顧身，義無反顧的跟著我。我從前不懂事，現在的我卻十分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我不會再牽連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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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亦上前緩和氣氛，拉家棟出門外，輕聲說：「季月這樣堅持，我看還是晚點再讓樂韻到洋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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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面如死灰，淡淡的說：「可我已答應了樂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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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驚訝地問:「什麼時候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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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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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問:「你昨天晚上有見過樂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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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緩緩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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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問:「你當時可是酒醒？你確定没有認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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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昨晚是她把我從酒館接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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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問:「那麼是樂韻提出要到洋行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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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是我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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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說：「你明知道季月會生醋意，為什麼你還向樂韻提出讓她到洋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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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當時我不知道她就是樂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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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當頓目瞪口呆，驚訝萬分地問:「怎會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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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垂首說：「我…..我認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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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再問:「怎會認不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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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我只是見過她兩三次，我怎可能認得出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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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反問:「那為什麼樂韻又認得出你?你就是這樣。除了紫璇以外，你從來不把任何一個女子放在心上，這就是季月一直感到委屈的原因。你曾重視過她嗎？我拜託你好好檢討一下，你對待你太太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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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說：「那你呢?你可有重視我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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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當刻只能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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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沉默片刻，家棟終於發聲問道:「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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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輕嘆道，說：「我也無計可施，但我認為你要先處理好季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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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緩緩步進客廳，沉思了一回，吐出一句：「季月……，我….」但季月未有等家棟說完，不忿的站起來，說：「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需要先回房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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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棟繼續說：「季月，你可以聽我把話說完嗎?」季月没有理會家棟，便已離開座位，準備返回房間。當她經過到樂韻身旁時，突然停下來，片刻欲言又止的，最後冷若冰霜地說：「我希望你真心為洋行好，別辜負鄧家的心意。」便咯咯的步出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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