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樂韻和秀娟在茶館相聚後，二人的關係日漸變得融洽。無風無浪的一個月悄悄的溜走了。這天中午間晴空萬里，春和景明，又是一番好氣象。窗外鳥語花香，室內的主人悠悠閒閒。只有鄧府的傭人忙得氣喘吁吁，因他們正準備午飯。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6qkF1CQC
鄧老爺與張季月正在客廳下着象棋。老爺棋藝高超，季月被逼得節節敗退，大奶奶和李秀娟則在客廳的沙發上閒談聊天，而趙樂韻則一早出門遞交稿件去。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itrtJ6PG
突然，一個傭人領著一個男子急步前來，那人趕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看似心急如焚般到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去，只見此人穿著深黑色馬褂，有點老態，整整齊齊的，是鄧家船運公司的老員工。他連忙躬身向各人打招呼，說：「老爺，大少奶奶，各位早晨。」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TvN2yU9o
老爺輕輕托高眼鏡，仔細端詳，說：「小何？早晨啊！好久不見了，我們也快要吃午餐了，你也留下來一起吃吧！」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4i9yNIR46
張季月心覺不妙，問道:「何叔，你來得正好，恰巧我有事找你。上星期碼頭工人罷工之事是否已處理好?」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FuzNHf4s
老爺卻攔截道:「專心下棋，怎麼也好，碼頭之事待會才談吧！」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ADOjIwsM
何叔卻輕跺著腳，面有難色地說：「哎喲，老爺，這真打擾你們的雅興，實在是情非得已。大少奶奶，上次加薪後，碼頭工人已慢慢恢復正常工作，反倒是……洋行剛出了突發事情，實在要大少奶奶下決定。」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aVp7zsdrB
大少奶奶聞得並非上次碼頭加薪之事，內心稍為舒坦，不太在乎地說：「我會在下午四時回到洋行打點，到時候才說吧！完了這一局，你也來跟老爺下一盤吧，好讓老爺與你聚舊。」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klPZLpVW
何叔卻依舊直說，更指手劃腳地表示今早所面對的情況，他急切地形容:「大少奶奶，因為今早的事來得太突然了，我現在真的没有辦法不說。就是那個羅便臣先生帶了一個法國人到洋行來，他們特意來檢查後天經碼頭運走的一批瓷器，接着又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段說話。我見他們皺起眉頭，像是不太滿意，可我又聽不明白，就怕那批貨是否出了什麼差錯！」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00YQNvtMV
「羅便臣先生」這個名字，有如一聲突如其來的驚雷，使正陶醉在下棋的張季月和正在聊天的李秀娟紛紛地望向何叔。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1nCrtTASI
張季月撥弄自己的捲曲秀髮，微咬嘴唇，態度嚴肅的說：「家棟做事一向小心謹慎，他離開上海前已經與羅便臣先生詳細的交代這批瓷器的造型，線條、色彩、釉料、怎麼可能會出了錯漏？」接著她雙手抱肩，說：「羅便臣先生有没有跟你說到底哪裡錯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Rz1ZMeoV
何叔對這個問題毫無頭緒，只是聳聳肩說：「大少奶奶，我的英語能力差，只能聽懂幾個單字，我依稀聽懂羅便臣先生提及瓷器的顏色，我也嘗試用英語詢問他，可是始終說不明白，根本無法溝通。他當時指著懷錶上的二時，我猜想是指他會在下午兩時回來找家棟少爺。」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9xWnXCVG
大少奶奶答道:「你有沒有告訴他，家棟現在於外地工作，要下星期才能夠回上海?」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kXN76to8a
何叔道:「我就是盡力解說了，但他們好像未明白我的意思。真抱歉，大少奶奶，我確是無計可施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d3sjqFGQB
鄧老爺有感情勢危急，插嘴問道:「玉程呢？他不是一直負責翻譯工作，他没有跟羅便臣先生解釋清楚嗎?」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f3XhmeNi
大少奶奶答道:「上星期，玉程收到家棟的電報，立即趕到河北會合家棟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K8dmktpp
大少奶奶內心甚是惆悵，緊鎖眉頭，又思索著如何應對眼前的困局。她望向何叔，再一次問道:「羅便臣先生會在什麼時候再到洋行?」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j4WslcJv
何叔說:「應該是下午兩時。」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4Tc2PAfPj
大少奶奶凝視著大鐘，咬緊牙關，暗自盤算，然後喃喃自語:「只剩下兩個多小時，怎麼辦呢?」她沉思了一回，便向鄧老爺說：「季月今日不能和老爺下棋了，我需要回洋行處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mbWYm5tT
何叔提議說：「大少奶奶，不如我們先到商會，看看能否找個口譯員頂替。」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5O4ugDzC
李秀娟最終忍不住吐出自己的想法，道:「棟少爺十分著緊羅便臣先生這位客人，今次是不容有失。三姐精通外語，何不找她幫忙翻譯?」話剛吐出，李秀娟頓然感到一雙凌厲眼神盯著她，甚至是睥睨著她。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TyFYqKLz
李秀娟在繁華鬧市、品流複雜的茶館長大，可謂見盡人生百態。因此，從自己嫁到鄧家後，她已察覺到大少奶奶對她和樂韻特別嚴厲，不苟言笑的。她從來没有埋怨。因為她心中知道，亦理解。在大少奶奶張季月眼中，趙樂韻和自己的到來，擄走了家棟的愛，把愛分得碎碎裂裂的。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20WOiOL8
故此，秀娟凡事屈己待人，即使偶爾面對張秀月的冷言冷語、冷若冰霜的對待，也甘願唾面自乾。家中的大小事務，她也從不參與，更不提出意見，生怕破壞了家庭的和睦。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ZTIWdXNa
初時，何叔提及船運公司及碼頭事宜時，李秀娟本來也没什麼興趣聆聽，亦不會提出任何見解。但是，當秀娟意識到是洋行出了問題，她的內心突然有一股熱氣上湧，她知道世昌洋行和鄧氏船運不同，世昌洋行是家棟的心血，是家棟逃避家族詛咒的逃生門，是輸不起的，是不容有失的。一想到這點，李秀娟便鼓起勇氣說：「三姐現在於報社專門負責翻譯外國文學，外語了得！況且現在距離下午兩時不遠，時間緊迫，與其到商會賭運氣，找一個不熟悉的口譯員，倒不如請三姐過來翻譯……」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I3Htryof
「夠了！」張季月喝止李秀娟，說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了解家棟，我亦相當了解我的丈夫，我更知道羅便臣先生的重要，但從商不是鬧著玩的。我打理船運已經五年了，你懂什麼？你憑什麼肯定三妹有能力跟洋人溝通？她只是在紙上琢磨，不是跟人談話，你又憑什麼肯定三妹有能力跟羅便臣先生談條件呢？」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kBCdxeFJ8
這場罵戰看似蓄勢待發，鄧老爺停下手，問道：「到底羅便臣先生是什麼人？」
張季月答道：「他是家棟在洋行裏的一個大客戶，曾經介紹了好幾個客人到來買貨。不過老爺，你不用擔心，他認得我，我這就跟他談去，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4tsE0OGYO
鄧老爺說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你們都焦急於這件事。說到底，我們只是欠一個口譯員罷了！就讓小何先到商會找個口譯員，如果找不到也要在兩時前回到洋行。另一方面，我看樂韻也差不多時候回來了，我們就在這裏等待她回來，看看她有沒有把握擔任口譯員這份差事。要是可以的話，我們就三個人一起上洋行去吧！」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wODuB9kJv
張季月感到驚訝，說：「老爺，你也要前來？」唯見老爺默默點頭。
張季月上前握著老爺那滿佈皺紋的手，說：「你都休息多年了，我真的不忍心看你老人家再為公司奔波勞碌。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妥的。」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p0xltDEk
鄧老爺卻說：「這幾年要你為鄧家打理船運業務，真的辛苦你了。船運和洋行是截然不同的事務，船運是一板一眼的工作，只要安排好船期和工人打好關係就足夠了。但洋行呢？……有哪一個客人不想低買高賣？哪一個商人不是會不惜一切去獲取更多的利潤？我不知道這次羅便臣先生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是有我在現場或許較好。」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miJX4MsZ
張季月無語以對，没有回應。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Zhrl2vMU
鄧老爺再說：「就這樣決定好吧！」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bdgibyc3
張季月仍舊一語不發。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GyyKUA2XJ
鄧老爺向何叔說：「你現在先去商會找找有没有口譯員吧！」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GAAHTsoY
何叔只是微微點頭應諾，然後低垂窺睨著張季月。張季月雖然臉上盡帶無奈之色，但也不敢反駁老爺的意思。她抿著嘴，向何叔微微頷首。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ukhqQfhX
何叔見狀，便答道:「老爺、大少奶奶，我這就辦去。」然後，他便拔腿趕去。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w5EWh9jA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2nM6ZJ3y
當何叔離去不久，樂韻便回到鄧府，她剛步入家門，倏然地覺得這天鄧府上下的氣氛異常的奇怪，和平日的截然不同，只見老爺和大少奶奶眉頭緊鎖的，各人神色沉重。樂韻佯裝没事的走到客廳處，步履輕輕的、輕輕的……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iSqn99gA
鄧老爺見樂韻回來，立即說：「樂韻，終於等到你了！你有信心擔任口譯的工作嗎?」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x0JGDVNt
樂韻一臉茫然，奇怪地問:「什麼口譯工作?」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NQqxKvXL
鄧老爺答道：「今早洋行來了一個洋人，碰巧洋行中負責翻譯的員工有事到了河北工作，所以我想你幫忙擔任口譯，了解一下那個洋人的要求。」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c0YuDrkp
樂韻聽後，頓然如釋重負，猜想眾人該是為找個口譯員煩惱，對於她而言，這份差事輕而易舉，樂韻自然樂於幫忙，正當她準備啟齒時，大少奶奶在旁說：「我們這次是和客人講條件的，不是鬧著玩的。我已經派了人在商會物色一個有商業經驗的口譯員來幫忙。事關重大，如果你没有信心擔任的話，就真的不必勉強。」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DxpBjfVf
樂韻心思慎密，善於察言觀色，當然聽出了張季月的話外之音、言外之意。她知道張季月不想她接此差事，卻猜不透她為何有如此想法。於是，她內心正嘗試找出一個不會開罪鄧老爺及大少奶奶的答案。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Ab2rOpRG
樂韻輕撫脖子，說：「外語方面我大概没有問題的，但是我真的對商業事務一竅不通，所以……」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a7gN8jWhc
鄧老爺卻一副誠懇模樣的看著樂韻，說道:「你不需要擔心什麼商業經驗。你只要陪著我和季月，把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傳譯給對方，同時，告訴我們那個洋人在說什麼，你能做到嗎?」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EkHMcgre
趙樂韻感到一股幽森陰暗的氣場逼近，她側目斜視著張季月，再回望老爺那誠懇的目光，難以啟齒地說：「能…..能夠…..」
鄧老爺說道:「韻兒，你可以幫老爺一次嗎?」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W6Y9PZXE
樂韻不作推塘，便頷首應允。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aS7gF9Q6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EhdvSyCy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pJwPxkQx
當天晚上，鄧老爺邀來了洋行的何叔和數名員工到府中慶賀，眾人把酒言歡，欣喜若狂，為著今日正午與羅便臣先生結成了一樁生意而舉杯慶祝。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EV9PFsYda
鄧老爺跟何叔開玩笑說：「先喝了這杯酒，明天再罰你到外語學校學外語，我資助你！」
何叔苦笑說：「別開玩笑了，老爺。我都一把年紀了，要學外語談何容易啊！再多兩三年，我就要退休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94mxWawG
鄧老爺略帶醉意，說：「那麼快便退休，你還年青哩！季月還有很多事務要跟你學習呢！」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MMQqnG2T
何叔失笑說道：「都五十多了！還年青？」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rexMw2xx
鄧老爺說：「五十多？」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P6ol0gE1
何叔說：「我二十四歲在碼頭跟你工作，轉眼就二十六年了，然後在大少奶奶底下工作了五年，現在算起來，都五十五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cdxcDO0Q
鄧老爺開懷大笑，道：「原來已經三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小何，有你待在船運公司，我才可以放心。五十五歲不老算老呀！我六十五歲才把公司交給家棟的管理，所以你何不在六十五歲才退下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HXyygkvX
何叔答道：「所謂『長江前後浪推前浪』呀！如果老爺還用得上我的話，我當然能留多久就多久。」
鄧老爺說：「好一個『長江前後浪推前浪』呀！說得好！」鄧老爺停頓半晌，低聲喃喃道：「樂韻，你這一後浪好啊！今天要不是有你的話，我們怎麼會成功洽談了一樁交易。」
鄧老爺倒了一杯酒，然後他拿起一根筷子，輕輕地敲着碗，說：「大家停一停！」他拿着酒杯，走到樂韻身旁，拍她的肩膀，笑說：「你今天得很好，老爺來敬你一杯。」
樂韻卻客氣地推辭說：「我不勝酒力，難以再喝了。」
鄧老爺說：「今天你是主角，你不乾了這一杯，在場哪有人敢再喝下去呢？」
樂韻臉上紅暈一片，感到難為情地說：「我怎會是主角呢？我只是把你們的說話傳給羅便臣先生而已，他的新訂單還有很多細節要商討……」
鄧老爺「哎喲」一聲，說：「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乾杯！」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2NmvhZBA
在眾人的歡呼聲，只有張季月一言不發，嘴唇緊緊的抿著，雙手架在腿上緊拳頭。她內心妒忌，憤恨着樂韻的好運，為何她竟不消四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有機會在洋行展現自己，並獲得眾人的認同。相對於她在船運公司默默耕耘了五年，也沒有得到家人的肯定及此刻的光景。張季月怨恨自己當初沒有進修外語，把機會白白地讓給趙樂韻，分薄了家人對她的愛和尊重。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3tNSmtoV
這時，老爺又斟滿一杯酒，走到季月的身邊，說:「季月，紫璇走後，這幾年多得你打理船運業務，真是辛苦你、 委屈你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w7c8b7Ee
聽畢，張季月百感交集， 各種情緒彷彿憋得太久， 再也壓抑不住，眼淚在眶中打轉， 她嘗試用纖細的隻手遮掩着雙眸。她努力去加固情感的防衛，但一切強忍、假裝都歸於徒然，眼角的淚水傾瀉而下，說：「我怕我會令你和家棟失望，我怕你們都不要我了。」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SrfXeKDh
鄧老爺說：「你沒有令我失望，你做得很好，後日就有勞你和樂韻，跟羅便臣先生談判，你有信心嗎？」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aWxB3CG0
於此刻，雖然內心沒有清除她對樂韻的嫉妒，但經老爺一番話，她暫時把這份感覺存在心中深處。張季月看著鄧老爺， 緩緩地點點頭。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vt81guYF
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UkuXwa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