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白色粉牆的小樓,有上下兩層的高度,中西合式的裝橫,外牆褪色剝落,盡顯老舊。樓房也頗為寬敞,沿木梯級而上,上層有三個房子,其中一房裏燈光昏暗泛黃,隱隱約約的,映照着那個她。她抱着膝蓋,借力架着書本,靜靜的坐在床上,攥著書本閱讀着,品味着書中每一個情節,這本書不是經過翻譯以來的,內裏全是英文字詞,但她卻讀得津津有味,愛不釋手。一陣風掠過,木門打開了,一個老婦人進來,捧着一盤水果走到床邊,輕放在茶几上,說:「樂韻,來吃件水果。別老是掛住看書。」她母親進房後便嘮嘮叨叨的說過不停,樂韻也忍奈不住,從那虛幻世界回到眼前的現實。
樂韻沒有回話,小心翼翼地把書本合上,拿起牙籤戳了一塊小蘋果放在口中咀嚼。母親依舊在喃喃自語,道:「你看你自己也不懂得照顧,嫁了過去由誰來理會?我又不在你身邊,冷暖你要自知啊,女兒。」
樂韻沒趣的看著水果盤內的果肉,沒精打采的説:「媽,就只能嫁給他嗎?」
趙媽正在彎腰打掃,聽到此話立起身子,道:「難道你想要悔婚?你爸拚了老命才找到這門的婚事。更何況人家看相片時就相中了你,也不知是否禍盡福來。」
樂韻垂首答道:「不是……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她心想:那個如願以償又不是我,怎說都歸爸爸吧!
趙媽靠近樂韻身邊,拿著她剛看過的那本書,道:「女兒啊!若你嫁給他,一定可以追逐你心中的理想啊!媽知你一直想要進修外語,可咱們家……」說著突然眼泛淚光,接道:「咱們家若不是被騙了錢,生意怎會一落千丈,一蹶不振,就連屋子都要押了出去,不想要你沒轉圜的餘地。」她的淚水溢眶如雨下,趙母雙手擁抱着女兒:「所以我和你爸只能替你找個有錢人,生活也不會難過,順道也可以助你圓夢。」
趙樂韻暸解他爸媽的用意,她內心曾經極度矛盾及掙扎。在得知此婚事的三個月前就已經徹夜難眠,時而幻想着希望的到來,時而擔憂丈夫的對待,更幻想着丈夫的外貌、聲音、身形等,但她絕對幻想不了那婚姻的美滿。」
皆因嫁過去時,她已經是三房的姨太太,聽說是同時娶兩個,還有個四房姨太太,妖艷動人,風韻嫵媚,是個戲場老頭子的女兒,剛十八歲出頭,正好到了綻放璀璨的年華。想到如此,她手臂突然滑下,對這場婚事一片灰暗。看來此身便要如此渡過,再所盼望都如泡影,想及此處又何嘗想嫁呢?
正陷入沉思的趙樂韻根本沒有聽入母親的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趙媽說:「女兒,有啥事,跟我說唄。」
趙樂韻說:「媽,你覺得我嫁了過去會幸福嗎?我可是第三個太太啊!」她終究按捺不住。
趙媽說:「女兒啊,其實男人三妻四妾好平常,你爸也不是嗎?只不過⋯⋯」
「只不過大難臨頭各自飛而已。」趙樂韻說,「二媽走了,卻留下兩個孩子。」
趙媽甩手說道:「別提這個沒良心的傢伙,也許你會活得比她還好。」
趙樂韻不作聲,趙媽轉首又再哭訴:「要不是你爹在生意上被騙了,也不會走上這條不該之路,本來可以替你找戶好人家,『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那就⋯⋯」又再哽咽起來。
樂韻卻努力擠出個笑容來,摟住母親說:「哎喲,不說啦,別哭別哭,既然二媽不要那兩個孩子,還要辛苦你們去養育他們啊!媽,你是最偉大的了。」
她親了母親的額角,說:「媽媽,我這邊廂定了下來,沒有什麼可煩惱的。你還是放心照顧弟妹,他們年紀輕不懂事,別常大動肝火。」
趙媽擁着女兒,緊緊的,淚水也無情的滑落,滾至腮邊,說道:「女兒,要是遇到什麼事,忍一忍便會過了。」
趙樂韻一句「嗯」,卻透出那無奈卻又無力反抗的頹然氣味。
坐了一會兒,趙媽準備下樓到大廳去。隔壁的鄰居張大嬸閑事無聊的過來聊天,一直恭賀他的大女兒終於嫁得好歸宿。或許是吧,只要嫁個有財有勢的,無論做多少房也好,總在某些人眼中是一樁上等好事。
至於趙媽所言的「冷暖」或者往後更能體驗。
趙樂韻在淡淡微黃的柔光下,只是埋首在書本裡,外面的聲音彷如隔世一樣,吹不進她耳內,更進不到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