躡手躡腳地走在昏暗的病院走廊上,晨樺每走幾步就不斷地回頭張望,確保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掛在牆上的電子鐘正泛著紅光,斗大地顯示著目前的時間,晚間十一點整,早已過了醫院准許探視病人的規定時間。
抵達目的地,晨樺停下腳步,再度來回確認四周無人後,深吸口氣,輕輕地將眼前的病房門緩緩推開。沉重的房門微微晃動,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儘管聲響不大,在靜謐的夜裡卻顯得格外刺耳。
熟悉的清新皂香味撲面而來,病房內壟罩著一層晦暗,待眼睛適應片刻之後,只見病床上鼓起一個人影,被子覆蓋全身,就連頭部也包裹在裡頭。
「搞什麼呀!都已經睡著了,難道她都忘記自己叫我來的約定嗎?」晨樺搔了搔頭,滿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定睛一瞧,他注意到被窩裏似乎不斷地透著微微的光線。
滿腹疑惑的晨樺緩緩地朝著光源走去,本想只是為了確認,不想驚嚇到芷涵的他,腳尖卻不慎踢倒放置在病床旁的椅子,發出一聲悶響。
幾乎是瞬間,被窩裏的人影飛快地躍出,右手順勢抓起放在枕邊的手燈,高舉過頭,作勢要對不速之客進行攻擊。
晨樺趕緊後退幾步,並舉起雙手抱著頭部,大喊著「是我!駱晨樺!」
按下手燈的開關,繽紛燦爛的五光十色映照在晨樺與芷涵倆人的臉上。確認真的是晨樺之後,芷涵摘下配戴在耳裡的藍芽降噪耳機,低垂著頭小聲地說著「對不起……」
病床上的智慧手機依舊播映著影片,內容似乎是某個偶像團體的演唱會,儘管距離晨樺有些距離,不過他很篤定這個一定是「閃耀★公主」的活動,畢竟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孩,最鍾愛的莫過於此。
「原來被窩裏隱約透出的光線,就是從妳的手機傳出來的啊。」晨樺笑著將手機從病床上拾起,遞交給羞紅著臉的芷涵。
「你要來之前怎麼不先通知我一聲呢?」芷涵連忙接過手機,將仍然在播放著影片的螢幕關閉後,連同手燈又拋往病床上。
「咦?是妳要我現在來找你的,不是嗎?」
「那……」芷涵試圖遮掩內心的尷尬情緒,鼓起雙頰氣呼呼地說道「你抵達時總可以通知我吧!」
「下次一定!」晨樺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隨後舉起手中的紙袋,「那麼,這個作為賠罪,妳可以接受嗎?」
伸出白皙的雙手,接過紙袋的芷涵輕輕地將其打開,一陣陣炸物的特有香氣撲鼻而來。她不禁小聲地驚呼「這難道……是我朝思暮想的薯條嗎?」
「難道就只有這樣嗎?要不我們開個燈確認下吧?」晨樺轉身打算走向病房門口,尋找房內的電燈開關,右手臂卻突然被芷涵緊緊地抓住。
在黑暗之中,觸覺感官反而被放大數倍。芷涵那小巧玲瓏而溫暖軟綿的掌心,絲毫沒有任何的粗繭,簡直不像是一個員警該有的手掌。晨樺竟不禁沉醉其中,忍不住想要玩弄這份觸感。
意識到自己失禮的舉動,芷涵趕緊將手抽回,「不要開大燈,否則護理師會覺得奇怪,到時你就會被他們發現的。」她指著床頭說道:「開床頭燈吧,這樣比較安全。」
晨樺微微點頭同意,拾起手燈充當手電筒,在床頭摸索一陣後找到電源開關。開啟床頭燈後,他回頭一瞧,只見芷涵低著頭直盯著紙袋裡的東西,嘴角微微地揚起,眼神也逐漸興奮。
「眼見小女孩無力地跪坐在斑馬線上,而失控的公車逐漸逼近時,當下您的想法是什麼呢?」晨樺翹著二郎腿坐在椅上,提出問題之後,將手中的錄音筆稍微貼近芷涵身邊,等待著她的回應。
然而芷涵似乎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採訪,而是專注地把玩著手中「閃耀★公主」的限量版成員壓克力立牌,並將其朝向床頭燈舉起,想要仔細地端詳。
看著芷涵宛如孩童般純真地模樣,晨樺忍不住輕笑出聲。趁著芷涵不注意,他迅速地將立牌奪過來。
芷涵見狀,慌張地撲向晨樺,想要拿回心愛的立牌,不斷地嚷嚷著「還給我,快點還給我啦!」
「唐芷涵小朋友,在沒有完成妳的作業之前,這個玩具我先沒收了。」晨樺表情故作嚴肅地看著芷涵,隨後將立牌放在病床旁的置物櫃上。
深怕芷涵因為忘我在玩弄立牌上,沒有聽清楚自己的提問,晨樺低下頭再次看著手中的訪綱,再次重新詢問。待他抬眼看向芷涵,期待著聆聽她的回覆時,卻頓時被眼前的狀況驚愕地不知所措。
屈膝坐在病床上的芷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雙手緊緊地環抱著膝蓋,渾身不住地顫抖著。大顆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般,撲簌簌地從眼角滑落,她不斷地嘗試著深呼吸,似乎想要藉此調整情緒,卻因為過於急促,顯得有些喘不過氣。
「妳……妳還好嗎?」晨樺的腦袋一片空白,勉強擠出一句話來關心。不過話一脫口而出,他便對於自己的關心感到懊惱,眼前的狀況,無論怎麼看都相當「不好」吧。
晨樺連忙抓起枕邊的手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粗魯地按向芷涵白皙細緻的雙頰,試圖將淚珠抹去。
「疼!」芷涵低聲囁嚅後,晨樺這才意識到自己魯莽的舉止。當他打算將手收回時,芷涵突如其來地一把握住晨樺的手腕,再輕柔地將手帕從他手中緩緩抽出。
病房內陷入一陣沉默,呆呆地望著芷涵不斷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晨樺按下一旁錄音筆的暫停鍵,不知究竟這個採訪是否要繼續下去。
「沒事,請您繼續採訪吧。」彷彿會讀心術似的,芷涵側頭看向晨樺,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搖了搖頭,晨樺再度將立牌徑直塞進芷涵的手裡,「對不起,是我沒有顧慮到妳的感受,想必當時的情景對妳而言仍然歷歷在目吧!」
「我……」停頓片刻後,芷涵說道:「我當下只想著要救下小女孩。不過如今每當我閉上雙眼,腦海中就會浮現被那輛失控的公車擦撞倒地,碩大的輪胎幾乎碾壓到頭,呼嘯而去的畫面。」
「那是我才真正的意識到,原來,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但是,我還有好多的夢想沒有完成,好捨不得……」說到這兒,芷涵又止不住地開始啜泣,恐懼且無助的模樣使得一向吊兒郎當的晨樺,竟莫名地感到心疼。
晨樺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將手輕輕地落在芷涵的頭頂。「別怕,如今妳還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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