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燕雀 - 第十一章、塵埃落定

出城沒多久，就到了一個小鎮。3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WjmmjAlS

此時正值盛夏，天光還很亮，但下一個村鎮車程需要三個多時辰，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早就黑了，便也只能在這裡就先留宿，大不了明早天一亮便趕路也是可以的。

剛入客棧，晴兒才要整理床鋪，便聽外頭傳來打鬥聲。

「姨娘……」晴兒皺起了眉頭，似有意動。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的？李家？張家？還是另有其人？反正不會是皇位上那隻成精的老狐狸。

「夫人。」門外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

初聽到「夫人」，崔曉楠還有點不習慣，但一路上，侍衛們都如此稱呼她，她想這大概是源於那道聖旨了。

「怎麼了？」崔曉楠淡聲問道。

「請您儘快跟屬下走吧！」

「走？」等等⋯⋯她怎麼覺得這聲音從未聽過呢？這段路都是領頭的跟她說話，其他人對她可是愛搭不理的，怎麼可能會有人相救，何況現在情況危急，連領頭都來不及告訴她怎麼了。

「是，屬下找人來救您出去的，您快跟屬下走吧！」

「為何救我？」崔曉楠邊說邊看向晴兒，對方搖了搖頭。「你是領頭派來的？」

「不是的，夫人，請快點開門，否則會來不及的。」邊說還邊撞著門。「夫人，咱們得趁亂逃出去才行啊！」

「你說你是我的屬下？」

「是啊，夫人！」

「你是哪位派來的？」她才不信她會有這樣一個屬下。

「我是永定侯世子啊，咱們可是自死效忠您的！」

「永定侯世子？」崔曉楠差點要笑翻了，京中權貴，誰會蠢到這種時候送上門來？更何況還是派自己的兒子過來？世子本人又怎麼可能願意做這種髒手的事呢？想也知道有問題。「是你爹派你來的啊？」

「是，是啊！」門外的人似乎有些急切，道：「夫人您趕緊的——」

「我怎麼記得永定侯是張家姻親啊？」反正跟張家有關的人多了去了，就先隨便編排一下好了。

「這……」沒想到還真料中了。

「沒事，我跟你逃走便是。」崔曉楠說著，這句話說得異常地低。

「好，那請夫人儘快吧！」

一旁的晴兒愣了一下，下意識要拉住崔曉楠，而崔曉楠只是從袖中掏出一把扇子，在手把處輕輕一推，便掉出一把小刀。一手執扇，一手執刀。

崔曉楠示意晴兒開門，而就在那一瞬間，崔曉楠將扇子刺了出去，而晴兒則大聲喊叫：「殺人啦！劫財殺人啦！有人要殺我家夫人啦！救命啊！」

崔曉楠的扇子毫無意外地刺了一空，而置於扇後的刀緊隨而制，便成了一虛步探掌之勢，攻向來人臉部。

那人似乎沒想到會是如此，來不及閃躲便被劃上了一刀，而崔曉楠趁勢一個托塔打上他的下顎處，讓他直接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而托塔之勢也讓他震到了腦袋，一陣暈眩倒地。

這一切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崔曉楠卻感覺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她就拿著刀站在原地，全身仍舊緊繃，微微顫抖著，想補刀卻提不起力氣。

晴兒在旁邊忍不住叫了一聲：「主子……」便上去攙扶了。

崔曉楠這才如大夢初醒般看向晴兒。怎麼辦？雖然她平時確實練武，可是她卻並沒有殺人的能力的，如今卻是幾乎殺了對方，晴兒會不會懷疑什麼？

而晴兒卻只是低下了頭，眼睛泛痠。

還是差太多了，差太多了，這樣太危險了。

主子什麼時候能夠記起來呢？要是能夠想起來就好了。要是能夠想起來……

崔曉楠有些吃力地想移動身體，卻是發現自己恐怕太過緊張，最後只能是癱坐在地上。

一邊的晴兒扶了一會兒，也沒再想著拉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拿起了崔曉楠的刀子，直接捅進了那人喉嚨裡，接著快速地將刀子跟扇子都收起來，動作快得崔曉楠反應不過來。

「姨娘，您沒事吧？」晴兒哭喪著臉看向崔曉楠，還拉著她顫巍巍地站起來，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見她還不說話，就道：「姨娘您回話啊！您真的沒事吧？」

崔曉楠確實是傻了，但是卻是被晴兒一系列熟練的手法給弄傻的，她還怔怔地望向前方，有些不敢置信。

這是那個傻瓜晴兒嗎？

而領頭的侍衛帶著人一上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

崔曉楠被眼前屍體嚇傻，而晴兒在她身邊著急得快瘋了。

果然是個女人，這樣就傻了。

領頭的心中嫌棄，面上卻不顯，不過也沒多想，反正他們剛剛殺的人不少，樓上樓下都有，並不會知道有沒有這個。

「夫人，您沒事就進去休息吧，小的怕處理這些屍體會驚嚇到夫人。」

他們真的不希望這個姨娘再出房門，要是搗亂他們辦事就麻煩了呢。像剛剛若不出門，還能被嚇傻嗎？

「是，我這就帶姨娘回房，勞煩幾位大哥了。」晴兒直接將崔曉楠扶起來走進房間。

門一關上——

「微晴。」一道溫和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卻是讓晴兒寒毛直豎。

「微晴在。」馬上轉身便跪了下來。

「起來。」聲音仍舊溫溫柔柔的。

「是。」

「過來。」崔曉楠朝她招了招手，晴兒也沒有反抗，直接走到了她面前低下了頭。

她端詳著臉，便知這臉有多大的欺騙性。可愛，圓潤、個性又傻傻的，相當率真，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但今天的表現……應對得分毫不差，甚至心思細膩。

「主子……」不知為何，晴兒更中有種莫名的恐懼感，突然覺得眼前的主子變得相當地陌生。

「妳也有秘密嗎？」崔曉楠問道。

她一直容忍著微語的主要原因除了是知道微語沒有惡意，還有就是她日後不打算讓寧朝東山再起，既不依賴他們，也不考慮繼續帶著他們，也就不必去管這些人的心思。大不了，日後讓他們全部脫離奴籍，也算全了這一場緣份。

歷史的流變是大勢所趨，之所以改朝換代，肯定有內部腐敗的原因。而且她只是她自己，不是前朝大公主樓靚萳，她沒有那個國仇家恨的熱血，也並未繼承她的記憶，所以她毫無所感，也不打算去改變，因為所有的改變都有代價，她背不起，也不想背。

「是，請主子原諒，但微晴不會背叛主子。」

「所以這是說不得了？」

「主子，微晴一切都是聽從您的吩咐。您可以不必擔心。」微晴將袖子拉起，露出手腕上的一道淺疤，道：「這是娘娘當初給微晴種下的忠心蠱，除了忠心不二，也必須絕對執行主子的命令，所以微晴真的不能說。」這也是她希望主子儘快想起來的原因，只有主子主動想起來，才會是最安全的，想來娘娘也是避免他們不小心洩漏了秘密，有時候甚至是防止他人偷聽與主子的談話。

這麼說來，微語也是囉？崔曉楠想著，並沒有問出來，她總覺得這兩者不太一樣。

「也就是說有些事是我要妳不准提醒的。」

「是。」

「奇怪⋯⋯」有什麼事情是丫鬟不可以跟主子提醒的？總覺得無比怪異。似有一個念頭閃過，等她再去捕捉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行，給我弄盆水來，梳洗後就早點休息吧。」

「是。」

接下來幾天，刺殺不少，好在幾次都是有驚無險的。

崔曉楠並未讓歆嵐歆雨出現，而是讓皇帝派的侍衛去應付，她相信，現在不動手比動手活得更久，她可不會笨得不打自招。

只是，在遇到最後一波刺殺時，出了點小意外。

這次人數特別多，讓侍衛們有些乏力，突然間，闖入了另一波人，似是在追殺幾人，然後，就像不小心一般，揮刀砍死了幾個武功高強的刺客，又匆匆離去。剩下的刺客侍衛們尚能對付，就是活捉了之後，幾個刺客便毒發身亡，問不出背後之人。

「剛才那波人是怎麼回事？」崔曉楠向所有人詢問。

她不打算避著這些侍衛，畢竟方才那夥人確實有些引人生疑，就算與她無關，她也不希望被懷疑，那是太大的麻煩。

「回夫人，小的不知。」領頭的前來回應。

「等到了國安寺，便派人回王府說一聲吧。」

「是。」領頭侍衛心中倒是有幾分看不起。送一個「夫人」去祈福本就不光榮，別說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夫人，就她還是個有身份爭議，還怕死的女人，他們心中就老大不願意。果然自幼在商戶之家長大，就是個既不會武、又無氣節的女流之輩，確實不得世家的模樣。

若是讓崔曉楠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非常不屑。

商戶又如何？女流之輩、不擅武藝又如何？她是在商戶長大，現在也不過就是個姨娘，又不是殺手，自然是選擇自己最大利益，最好的生存條件。而且她擅長的，也不一定非要是武藝不可。

就如同被歷史鄙夷的宋朝，卻從未有過和親之舉，為何？拿錢就能砸暈外敵，又為什麼非得要像岳飛一樣魚死網破？人們都講秦檜懦弱，但魯莽之人易得，熱血豪情太顯眼，卻罕有思慮周全者。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長，不正是找死嗎？宋朝沒有多少岳飛，可為商之人無數，若一定要打仗才能生存，宋朝如何撐過百年？岳飛顯然不懂秦檜。正是那句秀才與兵的真理。

若要說真的敗落，反觀女真失了本性，失了傳統，從此除了混合了不知凡幾的無法辨識的血脈，再不復見輝煌，更是失去了族群的共同記憶。

如此教訓，她崔曉楠可是清清楚楚的。

三天路程，說起來有些累人，畢竟崔曉楠剛出月子不久，還一路顛簸，實在疲倦。不過，最終還是到了目的地——國安寺。

晴兒打簾先下了馬車，才扶著崔曉楠下來。

寺門立在半山腰，入寺前都必須拾級而上。

而這石階共一千階，走久了其實會很累人，所以一般婦女不常過來，就算來也是要坐轎子的。

崔曉楠一步一步，頂多累了讓晴兒扶著，也沒有要人抬轎攆，主要是她擔心如果抬轎的侍衛累了，會把她給摔下去，這整整千階的石階，光走就累，更何況是抬轎人？

等到崔曉楠走完已是汗水淋漓，整個人有些脫力，卻仍舊筆直地前進，直到寺門前才站定。

國安寺在半山腰上，並沒有想像中的宏偉、威嚴，反而相當簡單、大氣，如同一縷帶著清香的微風，溫和舒服。

「皇上親封的貴和夫人已到。」領頭的侍衛上前對一位守門的沙彌尼說道。

「勞煩各位，還請兩位施主隨小僧來。」那沙彌尼微笑說道，示意崔曉楠兩人進去。

「我等奉旨保護夫人，還請這位師父讓我等一同入內。」領頭的侍衛如此說道，就要上前走去。

「還請施主別為難小僧。」另一位守門沙彌尼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道：「寺中有規矩，僅允許女子及內侍入內。」那笑得真心實意，相當可愛。

崔曉楠聽著，差點憋不住笑。

女子及內侍？

除非成了太監，不然別想的意思囉？這嘴巴真毒啊。

「國安寺莫非是想抗旨？」領頭侍衛聽得怒上心頭。

「小僧不敢。」仍然是笑著，道：「聖上應該要明白：國安寺是方外之地，所容的是方外之人，收下來此祈福的女眷是看在聖上的面子上，可要是侍衛擅闖國安寺，影響清修，影響住持等師父的清譽，會不會惹得民怨？」

崔曉楠聽完，挑了挑眉毛。

這般見識與口才並不輸許多大家小姐，甚至朝官，這國安寺真是臥虎藏龍，或許是看淡一切，所以才能夠真正看清寸短尺長吧？

民心，可不是帝王的專利，也不是隨意消耗得起的。

她想慕容斬不會用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去碰國安寺這塊硬石頭的，甚至，必要時，還得供養。

果然，領頭侍衛一聽，臉色便沉了下來，倒也不再多說，帶著人就轉頭下山。

「施主，請。」帶領崔曉楠的那位沙彌尼微笑做了手勢，帶著她去見住持。

她們走到了一座簡單乾淨的院子，沙彌尼就說：「師父喜靜，話少，施主們只要待著就行，不必太擔心。」便離去了。

晴兒扶著崔曉楠進去，便看到了那位住持。

住持不苟言笑，看起來極為嚴肅的老人，她望著崔曉楠不發一語，好長一段時間才說了句：「一切化作虛空，情愛接落定。」

「師父所言甚是。」崔曉楠恭敬地一禮。

「若憂愁太過便會傷身，就叫忘憂吧！」說完，叫來沙彌尼去準備院子，就讓崔曉楠自行離去，沒特別為難，也沒再多說。

一般來說，崔曉楠應該是要與寺中人同住同吃，但考慮到畢竟是皇室中人，便也寬待幾分。

離開住持的院子，崔曉楠帶著人就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一進房裡，便叫來了歆嵐。

「這幾次刺殺都是哪些人？」崔曉楠看著窗外逐漸轉暗的天光，抿了口茶，問道。

「第一次刺殺，那人是張家的人。」說的是冒充永定侯世子的那人。

「張家跟永定侯有過節嗎？」崔曉楠疑惑，問道：「他們不是姻親嗎？」

「其實也不能說是過節，他們曾經想將嫡小姐嫁過去幫穎王拉攏人脈，可是後來永定侯咬死不答應，他們便算計了旁支的一位少爺，余衡，逼得他不得不娶了張家嫡小姐。」歆嵐解釋道。

「聽起來就是來拉仇恨的。」至於拉的是誰的仇恨，時間一長便明瞭了。

崔曉楠也心中感嘆著，這張家嫡小姐，就算是小戶人家，但好歹是一名受著寵愛長大的小姐吧？也躲不掉為人棋子的悲哀嗎？

「那位余少爺也是個狠人，張家小姐嫁過去不久就傳出與外人私相授受，被他當場抓到，甚至那人還想著傷害余少爺。」歆嵐繼續道：「最後永定侯直接派人將張氏家法處置了送回張家，並對外宣告不再娶張家女，也不許張家人踏入侯府半步。」

聽說，這家法，對「不守婦道」的女子，行的是幽閉之刑，這件事當然沒多少人知道，但偏偏這次用在了張氏身上，引起許多世家的討伐。

「這余家的做法也真是奇怪⋯⋯」崔曉楠總覺得怪怪的，永定侯應該不是蠢的，怎麼會用這種刑罰？即便要罰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而且她也不信余家家法會是如此，最多就是休棄，又或是一碗紅花後當個廢人養，反正侯府不差一個人吃喝。

嫁入余家，等同余家人，若是余家小姐也犯同樣的錯誤，難道也是同罰？

所以說，這張家肯定做了什麼，又或者根本是他們自己行的幽閉之刑。

如此說來，這張家小姐也真的可憐。

若是灌紅花，頂多就是身體差一些、宮寒，無法生育，可若是幽閉⋯⋯傷的不只是子宮，還會有內臟，那人能活多久都是兩說。

何況這刑罰之殘忍，身為世家的永定侯府怎麼可能讓它存於家法中，這是非常沒臉面的事情。

「你說他們是為了穎王拉攏關係的？」崔曉楠再問。

「是。」歆嵐說完，又補充道：「穎王支持三皇子。」

這件事崔曉楠不太清楚，但也聽說穎王於皇位無望，本身似乎也沒興趣。這也是目前皇子中僅他一人封王的原因，不然以他長子的身份也不是沒那個可能。

而三皇子慕容慨凌，是先皇后的孩子，與穎王一同養在容妃膝下，感情極好。

「那就是為三皇子拉攏人脈了？難怪他後來又娶了張氏——」

「不，」歆嵐打斷她，道：「張氏很早便入了王府，所以應該是張家幫著穎王拉人的。」

這樣，就等於穎王真的拉仇恨了。

會是誰搞的鬼呢？

崔曉楠數著幾位皇子，還是沒什麼頭緒。

那天所謂的世子根本就是故意衝著永定侯來的，相信至少身形跟聲音極像，而害她只是順便，還好那天晴兒解決了他，否則若是逃了，永定侯世子真的別想洗清了。而現在，這世子只要出現在人前，謠言不攻自破。

「那天幫我們的人，你可知是誰？」

「屬下不清楚，只是殺手⋯⋯是寧朝的人。」歆嵐稟報完就低頭看著腳尖，似乎擔心主子生氣似的。

「寧朝？」可他的主子卻一點情緒反應也沒有。

「查出來確實是寧朝人。」

「讓他們查查背後人。」

「是。」歆嵐又再將刺殺的幾方人馬稟報後，就下去了。

天色已經全然暗了下去，燭火暖黃的光映在崔曉楠的臉上，一雙丹鳳眼格外明亮，又帶著一絲狠絕。

不管是誰，就算是寧朝人，只要想害她，就不能輕易放過，否則等待她的將是永無寧日！

——

作者的話：

這次遲交了（泣

下週會準時的。

晴兒設定做了大修改，而且這次突發奇想了刺殺的詳細內容，原先只是單純刺殺，後來覺得不好玩，以至於這次寫的時候牽扯各種關係，不小心就又得把一章拆分兩章了，也是遲交的原因之一。

感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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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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