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李氏出了宴客廳後,心中裹著一團鬱氣,身邊丫鬟也不敢多嘴。
穎王府景緻不錯,大氣恢弘的建築中設置了幾處小亭,闢了荷花湖、修了河道,引入護城河水,多了幾分江南小橋流水的溫婉。
可魏李氏無暇欣賞,甚至這一江南水景讓她更是煩躁。
跟穎王府沾親帶故的人家誰不知道這江南水景是為了那崔氏改建的?
偏生崔氏也不知如何入了穎王妃的眼,在王府的時候總讓子音被王爺冷落,還聯合穎王妃打壓子音,這次更是害得子音被禁了足。子音早說了穎王說要將孩子給王妃,王妃卻偏偏不願接,這其中要沒有崔氏的阻攔,她是不信的。
雖說子音確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那還不是王妃不能生嗎?憑什麼因為是首輔邸的嫡長孫女就佔著正妃的位置?要沒了拓跋函,子音作正妃是絕對沒問題的!
拓跋家簡直是在斷李家的後路,尤其那個拓跋蘊,也非常囂張。
思及此,魏李氏歛下了眸中的光,轉頭吩咐丫鬟一聲,便緩步向著一個河道邊的亭子去了。
那丫鬟遲疑了一下,知曉勸說無用,也就依著囑咐離開了。
沒過多久,拓跋蘊便也到了小亭中。
她一襲軟煙羅製的天藍色襦裙,裙襬上用雪蠶絲繡了朵朵牡丹,步履輕移間在陽光下時隱時現,高貴典雅、出塵若仙。墨黑的秀髮用一根白玉簪盤了個簡潔的倭墮髻,簪上墜著的青玉隨著她不疾不徐的步伐微微晃動,白皙俏麗的臉龐淨是平靜從容,仿若不知請她過來的那人是舊日冤家。
「侯夫人派人來尋我,是何事?」語氣是一派清冽。
若說拓跋函的冷是孤芳自賞,遺世獨立,那麼拓跋蘊的冷便是有攻擊性的,如雪山之巔的一匹孤狼,清冷之中又帶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之感,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懼。
魏李氏努力定了定心神,才開口道:「拓跋蘊,今日是五小姐的百日宴,妳方才何必非要在席上找我的不痛快呢?」
拓跋蘊聽著這句話,抬了抬眼睫,隨意找了一處坐了下來,直視眼前的女子,道:「難道不是侯夫人先找的不痛快?」
魏李氏捏緊了帕子,抿唇道:「那也不必提及白家吧?這不是打皇上的臉面嗎?」
「書香白家,數百年不變。有甚麼好打臉面的?」拓跋蘊還是一副淡漠的樣子。
「那是罪臣白家!」魏李氏微仰起下頷,道:「妳言語袒護罪臣,莫不是覺得皇上聖裁有誤?」
「罪臣?從何而論?聖上可從未下過旨。」頂多就是漠不關心罷了。
「可......皇上默認了!那就是罪臣!」魏李氏眸光微閃。
拓跋蘊捕捉到了那一瞬的遲疑,心中不解,面上不顯。
「默認?呵!侯夫人莫不是⋯⋯妄揣聖意?又或是妄自定罪?莫非,妳覺得李家、魏家高過皇家不成?」看著魏李氏發白的臉色,拓跋蘊是真的覺得李家不識好歹。「李家忘恩負義,有負白家提攜之恩。妳方才的評斷一說出去,李子韻,妳說,別人會怎麼看待李家?怎麼看待劉家?又怎麼看待如今的文遠侯府?」
「妳!」感受到話中的威脅,魏李氏有一瞬間膽寒,可想了想如今的身分,又硬氣起來了。「拓跋蘊,我好歹也是誥命夫人,而妳如今仍只是白身,如何來質問我?」
「誥命?依妳所說,那方才質問側妃庶子女一說的人,不正是夫人您嗎?您能質問側妃,我如何不能質問您?」拓跋蘊不打算買帳。
「側妃乃本夫人嫡親胞妹,親疏有遠近,如何不能問?」
「喔?也就是說,穎王爺若哪天對聖上不滿了,也能如此詰問?」拓跋蘊漫不經心地撫了撫寬袖。
「妳,強詞奪理!」魏李氏原想用先君臣一說來反駁,可話尚未出口,就想起了如今自家妹妹也是天家人了,便只得氣紅了眼睛。
「那不就對了?」拓跋蘊覺得跟她辯這些真的沒甚麼意義,她剛想轉身離開,只聽魏李氏一句:「其實當年是妳想跟白家少爺訂親吧?」
「什麼?」拓跋蘊淡淡反問,那無所謂的態度刺得魏李氏雙眼生疼。
「當初首輔夫人可中意白少爺了。」魏李氏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拓跋蘊抿唇側身,等待她的下文。
只見魏李氏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有些失焦。「那白少爺才貌雙全,身世好、性子也好,君子翩翩,溫文儒雅,是當時京中數一數二的少年郎,許多京中貴女許嫁的對象。」她喃喃低語道:「只要被他望一眼,就足夠開心一整個月了。」
拓跋蘊沒答話,只是眼簾微垂,隱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痛色。
「我當時也想過的。」魏李氏收回視線,看向拓跋蘊,道:「想過若是嫁他該有多好。可白家當時是四大世家之一,李家也不過是慕容家的跟班,怎麼可能肖想呢?」她嗤笑一聲,轉而沉聲道:「只是若其他人也就罷了,隨便換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貴女,至少我也服氣。可偏偏是妳!」
拓跋蘊靜靜聽著,側身靠在亭子邊上,眼神望著湖中的殘荷,模樣慵懶,寬袖下的纖纖玉手卻緊緊攢著。
「一個從小只知道舞刀弄槍、成天混在男子堆裡瘋跑的女子,早該把清白都耗沒了,可偏生首輔夫人疼妳,想著你們從小認識,便要訂親。」魏李氏邊說邊微微紅了眼。
「所以妳便設計了白少爺?讓他誤以為自己輕薄了妳?以白家嚴謹的家風,他也只得娶妳了?」拓跋蘊撇頭淡淡看了魏李氏一眼,語氣平靜地彷彿與自己毫無相關。
「當然!憑甚麼妳就能得到這樣好的婚事?我偏偏要搶了!讓妳別想得到!正好李家也想與白家聯姻。」魏李氏發紅的雙眼顯現了幾分瘋狂。
「我從不知道這件事。」拓跋蘊面無表情道:「長輩們連提都沒有提。」她當然知道魏李氏的敵意來自哪裡,不過就是少時相爭,落了幾次臉面罷了。
可若因著那幾次爭吵,便要記在心裡,千錘百鍊成了實質的恨意,這得有多小家子氣?
「呵!」魏李氏嗤笑道:「當然不提了。都確定穩拿首輔了怎麼還需要提?」
她這話讓拓跋蘊有些奇怪,不過也就當她是忌妒首輔邸的權勢了。
「原是如此。」拓跋蘊是真的想快點離開,可魏李氏卻不讓。
她堵在拓跋蘊身前笑著,有些癲狂。
「拓跋蘊,妳敢說妳對六郎真沒想過?妳敢說白家的災禍,你們拓跋家真的清白?妳敢說不是因為與白家聯姻不成,你們拓跋家擔心李家白家成了同盟,才袖手旁觀的?」魏李氏看著面前人存了疑,眼中閃著勝利的光芒。
她得不到沒關係,她要拓跋蘊連回憶都難受,日日被愧疚侵蝕、萬分痛苦地活著!
拓跋蘊聽著那話中的深意,心中翻起滔天駭浪,不及多想,突然發覺魏李氏的眼神不太對,瞥見湖邊一處林子有著一片灰色衣角。
若沒記錯,今日李夫人的侄子劉成似乎就穿著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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