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可以展現集體，集體可以濃縮於個人。哪本書上看到的，已經記不清。睡夢中甚至回憶起過往的求學經歷，感覺很糟糕，就算離開枕頭，這種低落仍未沖淡。
那所學校的住民不待見訪客，這個觀點略為片面，對方手下留情從身上的擦傷可求證，所幸內部意見未達成整合，要不然我現在連翻身都需幫忙。為找尋突破點，我從昨日所見，思想起兩個名字，那是一對被透光小窗拉長的影子。
千禧後的尋人，不會講求二者步調一致。幾則訊息就能拿到基本資料，不經太多輾轉，我迅速便撥通電話，佯裝成問卷調查。免不了的乏味寒暄與開場，這是溝通的基本禮儀，不須太多鋪墊，直接切入正題。
「您對高三的生活還有印象嗎？」
「哪部分？」
「約為大考前，與朋友的互動。」
話筒的對側僅餘忙音，再次輸入號碼，傳來機械式的應答。以另一位當成新的起點？我當然想過，而不可聯繫有其原因。他的時間永遠停在，那個夏天。
如果是正常情況，應該告訴對方有再次擁抱美好的機會嗎？借用飯店大堂的幾部座機打過去，結果全都是嘟嘟聲。
試圖在正常企業的下班點，去公司門口阻攔，顯然只依憑影像不大現實，致電服務台卻被告知無法安排會面。純粹解決問題，引精靈歸河是否要簡單許多，但工作性質又做不到全然撇除人為參與。
曾夢想重返校園時日嗎？從滿地落葉變回青蔥少年。會很奇怪嗎？我沒想過回去，離校那天導師沒認出我，可有可無從來不會令誰覺得珍惜。即使到昨天也依舊，獨自面對生活，接受各式不公，想想以前放學回家的夕陽都只照出了一個我。
去拜託洛先生？未免太過天真，他表達得已經相當明顯。憑著現有資料，去勾勒故事的全貌或許不難，假使對方願意配合會變得更加輕鬆，最終得證我的說詞換不來更多幫助。
曾經認為舉止正當，邏輯清晰，說服他者應宛如抬手。事實依然蒼白，到頭來心裡怎麼想，只對自己重要。
其實我的心底非常害怕，這樣草草解決，不就等同於否認過去的選擇，內心的城堡若再次坍塌，會不會代表我未曾離開那條下著雨的街道。
我一直很想問，問小薇我適不適合。哪怕只是一個否定，都將成為退出的藉口。這陣子，遲遲等不到那個讓我推卸的理由，雖然昨天的傷口甚至才剛結痂，但這已經不再足以騙過我自己。
拾起早先於眼前閃過的破片用之拼湊，輔以自身情感粘貼。就算不具還原出完整面貌的條件，相較之前仍提升了不少的成功率。降臨之所以產生，離不開強烈的情感迸發，而心靈作用往往難能跳脫恐懼。
恐懼有多種顏面，它們不得擺脫未知的核心。我猜測學生期的煩惱，是同窗間的人際、分數上的壓力亦存在對青澀感情的嚮往，點點滴滴組合成儀式的零件。我曉得術法有其缺陷，這次行動當更加謹慎。
入口的欄杆看起來比昨晚更加魁武，勸告我盡早掉頭。逃跑未被寫入下一行，我扮演著滿懷決心的勇士，跨越不鏽鋼的高山。內裡氛圍較之前凝固，空氣逐漸稀薄，壅塞感佔據主位。
樓內的東家善於表達心情，剛進門便察覺流竄的躁動，不見祂們上前相迎。來自無光深處的注目，不論動機，皆無從讓人感到友善，腳步給複雜的眼神伴奏，台階有序傳來壓抑的回音，偷走月光的玻璃好似一個個瞳孔，照見那緊收肩膀的身形。
懵懂時，對青春有過無數的猜想。會是寫著笑話的紙條、拾起橡皮擦時相碰的雙手及每個黃昏路上嘻笑的彼此。今日這些細線，不知道從生活中被抽離多久。
響動傳誦，墨色漸濃。路面結起霜冰，廊道單留一人身影。起初，細碎的動靜可能為牆縫間的住民製造，但沉悶的節奏怎麼想都不似小爪子刮蹭水泥的聲音，腳步加快後，發現不僅我在移動。
常識中只有人才會穿鞋，經過一處轉角後，沒有繼續奔跑，而是背靠牆壁，緊握手中木杖。待到心跳完全被蓋過，回身往側面刺去。
高瘦的輪廓後退幾步，亮著螢幕的手機照出有點令人眼熟的臉龐。直到對方開口，我才回想起資料上的相片。原來是他，早知道就再補上幾棒。
「你的家人沒教你莫名掛斷電話十分不禮貌嗎？」
「我以為是什麼新型態詐騙。」
「那一路跟蹤我就很文明？」
「我想說回到母校找找過往與朋友的回憶，害怕遭遇壞人所以才......」
這次的相遇出於意外，字句內聞見保留，誰下班後跑來這裡閒逛。碰巧接觸到事件的核心人物，也不該輕信對方。結伴而行未能削去多少壓迫，尤其是躲藏在夜幕下的不祥要更加活躍，而現下還沒遭受襲擊，我無從而知。
磁磚路面彷彿沒有盡頭，有別幽冷的清輝，朦朧間淡淡藍光匯成絲帶，指引方向，嘈雜的四周剎那撫平。好像只有我能瞧見這股友善，他則什麼都沒看到。
我率先開口打碎沉默，交談無疑是放鬆神經的選擇之一。
「我想繼續早上關於你高三生活的話題。」
「就跟大多數學生一樣，早起上課，備考至晚上回家。」
「人際交往呢？」
「我這樣的人幾乎沒什麼朋友。」
「七樓儲藏室的小夥伴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很難過。」
強裝震驚搭配短暫沉默以上是命中靶心該出現的反應。歲月如同窄路，當你回望會發現筆直異常，悲喜交雜橫亙陌上，你我都清楚自己無處躲藏。
我無多嘴之意，非八卦之心。為確保安全性的前提下，拋棄邊界感是個合理的選擇。祈求他的答案是對船槳，可以擺脫被黑暗大海包圍的無知孤島。
「我與他認識差不多一年。」
焦慮是種疾病，傳染力極強，跨越族群與年齡蔓延，於煩惱將來的年紀尤為好發。排解憂愁成為門必須掌握的技能，遺憾的是沒人會教你。苦悶蒙蔽了朝氣的雙眼，知曉此番路遠，突然有盞燈火燙開長夜。
小室內的相聚，每次偶遇都值得珍惜。如打開糖罐，跟我件件分享往昔甜蜜：愛看漫畫、喜歡同個頻道就連不經意間哼出的曲子都是一樣，作為聽眾的我都有些嫉妒那段友誼。
話語間，他有意迴避相遇的開頭，這舉動使我更加好奇。找到適合的間格，插入疑問。能注意到他雙手緊緊握拳，數秒後鬆開，表情有些模糊，卻充分感受到其中無奈。
「那天我也是去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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