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簧鋼的每一次嗡鳴,皆因擊打而起,舉劍到落下,自地面接觸間又帶起火花,最後回正架勢。突刺、揮砍與劈剁,二人配合間,鮮少會需要我將那些靠近的怪物推開。
興許是因久未行走於日光之下,灰白的皮膚,褪去熟悉的模樣。波盪的漆黑中,僅有異樣光斑對我們的照明設備做出反應。每當它們撲上來時,我也會盡力避免與之對視。只消一眼,那種恐怖絕對會出現在每晚的夢境。
可若是細聽,在乾涸嘶啞的叫嚷之後,更深更深的地方。有股親切的呼喚,似故友的話語,音調內透出誠懇。我來不及匯報方才的發現,便開始挪動腳步朝著廊道前方行去。
失神的樣態很快引起同伴的注意,手臂被拽得有些生疼。痛覺將我拉出迷離,但這項發現或與謝瑟爾的執著有關,從他眼眸轉瞬出現的異色,足以證明後續該駛向何處。
短暫交鋒後,襲來的攻勢略有緩和。抓緊對方修整的間隙,一行人維持隊形朝著我所指向的道路探索。嚮導的責任稍顯沉重,我甚至不清楚與我對話的究竟是何物。飄渺聲音蘊含的柔和情感,很可能純粹為我的一廂情願。
我擔心自己成為那隻領頭的飛蛾,撞往焚化彼此的火焰。我問起是否只有自己接收到那串信號,從小薇肯定的回答中得知,零散的字句是僅說給我聽的悄悄話。當耳語再次低吟,此回我選擇直接轉述內容。
「朝我靠攏,並覲見簾幕下的真知。」
這是本該被歷史塵埃所填埋的傳聞,據說任何問題都能在那座圖書館獲得答案,其中亦包括平息黑河的方法。此類童話般的臆想連列為禁忌的必要都沒有,協會試圖抓住相關線索的動機同樣令人費解。
「就為了這麼不切實際目標?」
語氣中泛起的震驚,可以聽出小薇也知道這段預言,我則是從檔案庫中偶然見得。
「你在接到命令時,沒有遲疑嗎?哪怕是讓你與弱小的六課合作。」
「二課還是你往昔認識的那個樣子嗎?你離開太久了,現今他們保管的儀式直接等於飲用黑河的河水。以其力量抑制因改道引發的異象,雖然有效卻不能長久,實績又令上層無法直接聲討乃至禁止。」
「加上你在報告中的表現確實很引人注目,六課的靈媒。」
在不能有大動作的前提下,組織邊緣的我們,或許是最方便的工具,就算最後的結局未能開滿鮮花,又有誰會意識到?
「那......謝瑟爾先生,你的意思呢?你覺得我們能找到嗎?」
「唉,想這麼多只會徒增煩惱。離開布倫德後,我已經什麼都不想。」
磚石由延伸的牆體,轉為攔在前方的平面。我確信聽見的話音,是由遠到近且愈發清晰。我連忙翻找橋樑儀式的用具,構築圓圈,書寫符號,流程無比熟悉。
兩人之前,光亮以外。爪子與地面的刮擦聲,逐漸群集。共鳴進行的期間,得以預見更加狂躁的衝鋒。片刻望向他們的背影,我執筆續上未完的線。
倘若算上先前梅娜的那次,這回應為第二次直面神靈。不斷深呼吸,卻絲毫無法抑制緊張,隨著心智下沈,他界的景色映入眼簾。
然我所瞧見的,非刺目的輝芒又或深幽的漆黑。是方誰人都看過的廣場,由石塊築起,你我都能立於其上發表演說。
我往人群靠攏,聆聽那則使大家簇擁的故事,從部分情節可推測出,輔以誇張的表情,配合多彩的講述,雜揉真實的橋段。透過關於自身旅途的細緻描寫,得以察覺到他可能去過那座圖書館,並和我同具近似的特質。
彷彿為深刻整體的可信度,老者豎起食指,上頭那枚反射耀眼金黃的戒指,正是他從該地帶回的戰利品。直至埋於黃土,仍然醒目。
有人將語言鐫刻,整理成典籍,於其墓前講授。以書內章句作信條,將留存於指環上的執念當成奇蹟。靈媒本身就容易引發降臨,身體凋零後,精神的遺存自不罕見。
恐怕是誰誇大了他聽見的聲音,並把久滯的思緒錯認成某種啟示。群集的信徒改建原先的墳塚,更多的人前來聚會。幾個世紀間,石板下的低語連綿,神諭透過生靈的口耳傳頌。
壓下五處不明顯的突起,牆體便朝兩側退開。從頭至尾都沒有什麼神蹟,密室內餘乾枯發紫的先知躺臥。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蜷縮的嘴唇無法張合,並不影響他繼續講述過往。
當我靠前想取下那枚戒指時,金色的水珠延枯枝滑落。拾起,呢喃斷絕,連帶其餘響動攜手沉寂。
畸變的信徒朝我跪伏,不,或許是朝著......。
謝瑟爾讓我先走,別留心身後。他說要跟小薇一起徹底斷絕隱患。刃部上殘留的物質以及緊握刀把的手,明示著他想要根除什麼。
小飾品冉起流螢,雙掌捧起微光。返程的路未有阻攔,不過送行的曲調卻十分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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