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設定於2020年秋季2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FBNCx9wQP
※ BGM:Greg Holden〈Boys In The Street〉 與 Phil Wickham〈It's Always Been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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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他是個孩子的時候,母親總為他天生對寒冷的抵禦力感到滿意,族親也常因此打趣他「生來就是個斯拉夫男子漢」。然而此刻,在寒意並不明顯的秋末,他卻無法自持地發顫、掌心生冷彷彿就要被凍傷。
「你特地回來,就是為了向我、和你的母親扯這通鬼話?」背對他的父親停下拉開餐桌椅的動作,甚至沒轉過頭來,唯有發沉的聲線讓人清楚裡頭的暗潮洶湧,而伊利安可以輕易想見、那張冷凝面容眉間捋出兩道痕跡的樣子,尤其──「伊利安‧瓦切斯勞‧斯米爾諾夫。」
尤其是當父親連名帶姓,好似警告、又好似提醒他認清自己身分地呼喚他的時候。
冷靜點,伊利安,這不是個「錯誤」。青年深呼吸,內心對無法克制顫抖的指尖感到羞愧又慍怒。
餘光裡,他瞥見站在門廊猶疑該不該進房的母親已經收起見到他返家時的喜悅,在他年幼記憶裡總是疲憊的容顏,此時除了歲月留下的痕跡、還有似畫作裡瑪麗亞見證聖子死去的哀愴。
為什麼,您會為我真實的樣貌感到難過呢,母親?
這念頭讓他登時被巨大的傷感籠罩,那甚且淹沒了恐懼,讓他渾身上下都像浸泡在深冬的池水、唯有眼眶是熱的,但那正是他最不被期待擁有的脆弱。那也是他最痛恨的一點,他明知脆弱有其力量,但他從來無法用脆弱翻越親情這座鐵壁。他的理智與現實是兩個互斥的世界。
「孩子袒露出脆弱是因為愛著父母,但父母不見得愛著他們,或者說,沒像愛自己那般愛著他們,卻往往會利用這種脆弱達到自己的目的。假如必須具備這種自私才算得上『人類』,說不定當我們還是孩子,已經是我們最靠近神的時候了。」遠在異國的愛人曾經如是說,英國紳士鮮少將話說得如此直白,凝神看他的深色眼珠並無廉價的憐憫,狀似說著一個已被視作事實的定理。
拜託,亞瑟,一刻鐘也好,借給我你的勇氣及從容吧。只要讓我說出這句話就好。伊利安忖道,不僅是雙手,他隱約感覺嘴唇也要為根本不存在的寒冷瑟瑟發抖,猛地握緊雙拳、任指甲隨不知輕重的力道刺入掌心。疼痛將他自情感的深淵帶來幾分清醒,讓他意識到他已不是、也不該再是年幼承受無理責難後兀自傷心的孩子。
嚥了嚥口水,他抬眼看向遲遲不打算轉過身的父親,與母親如出一轍的眼睛看不出原色,映出昏黃光照像一簇微弱的火光:「是的。我是個同性戀,我這輩子只會愛上男人。」
「薩莎,妳聽聽,妳親手養育成人的兒子說了什麼。聽聽,他就是這麼回報妳、回報這個家的。」靠著桌子側過身的父親方始是細微地搖晃,隨後是劇烈地要將扶著木桌才能穩住平衡的大笑起來。伊利安從未聽聞父親發出那麼嘹亮的笑聲,而那聲音與神情相較於字面意義的笑,更像是有什麼被困在人類軀殼內的巨獸在嚎叫,彷彿有什麼要破膛而出。
「斯拉瓦……」對這發展變化措手不及,在丈夫面前素來溫順的母親滿面愁容,本應作為安撫的言詞在哀戚的語調下更似求助,讓被這對夫妻在這對話裡暗示為「麻煩」的伊利安忽然感覺很諷刺。
從這種令人不舒服的捧腹大笑緩過來,父親大大紓了幾口氣,面上殘留的笑意全無為接下來的言語帶來任何溫度:「告訴你吧,我從來就沒想過要結婚,也從未想要孩子,因為我知道世上沒有什麼比家庭更失敗的事了。果然,失敗的事就算重複一百次也不可能會成功。」
「打從一開始,你就是我最不想要的、也是最不需要的東西。(You're the last thing I wanted. The last thing I need.)」
一瞬時,伊利安感覺自己從心臟、血液、大腦乃至全身都凝固了。
青年見識過盛怒的父親口不擇言,但此刻他的意識與吐字如此清晰,代表那出於真心,他是這麼想的、也是他想讓自己知道的。而直到最後一刻,母親還是選擇緘默,默示了自身的立場。
這一幕荒謬得讓伊利安想笑,於是他就笑出來了。
「如果您說這段話是為了要讓我滾,恭喜,您成功了,我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笑出淚的青年拾起暫放於椅上的行囊,語態是過往沒有的坦然,唯獨語末殘存情緒未能全然平復的顫音,「但假如您以為這會讓我難過,那簡直錯得離譜。」
在無人挽留的死寂中,伊利安單肩揹起背包,按來時的路走了出去、逕直走過玄關也未有停頓。
「──您怎麼會以為,我對此一無所知?」
對愛無以為繼的,從來不是我啊,父親。您毋須原諒我,因我並無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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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是選擇有愛的道路罷了。2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8wwTdTT9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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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絕對不是打這通電話的好時機。伊利安如是想,指尖卻已摁下了通話鍵,他無法克制此刻想要聽見遠方戀人的聲音──那也是此刻的他唯一能企及的,也不算過分吧。
在他足夠理智到掛斷電話前,亞瑟已經接了起來:「喂?」
話筒那頭環繞著人們與車水馬龍的聲響。一如往常地,亞瑟的聲線沉穩且帶著細微的喜悅,但伊利安不知怎地感覺自己在打破這一切。
具體地說,他正準備打破這一切。
「嗨,亞瑟。」深吸口氣,他試圖讓這聽來像是閒話家常,呼吸卻與語速同步加快、反倒似上氣不接下氣的抽泣聲,「你不會相信我剛剛做了什麼。」
顯然,這種故作無恙失敗得徹徹底底。
足夠敏感聰明的亞瑟登時注意到了不對勁,只消片刻,背景的嘈雜人車聲便消失無蹤。電話的兩端只剩下亞瑟、他,以及他的心跳,在這種過分安靜的時刻聽來就像雷鳴。「願聞其詳。」
或許太聰明了點。伊利安感覺雙手再度無法自控地顫抖著,他必須在黑暗陰冷的感覺回過頭攫獲他前說出口、克制著不讓情緒決堤地太快,至少在說完這件事之前不行。「大約……十五分鐘之前吧,我和我爸媽、出櫃了。聽來很瘋狂,對吧?」
對頭是短暫的沉默,然後亞瑟說:「你向來遠比你的自我描述還要勇敢,伊利安。好的,現在請用你那無與倫比的勇氣卸下戰甲吧,我會在這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我討厭這樣,你知道的。」
「我知道。所以,也請看在我的份上,為我的心落淚吧,它正為你而心碎。」
「為我的荒腔走板心碎?」
「為你的孤獨。我那時應該和你在一起的,但實際上,我被困在這筆愚蠢的爛帳中……傳染病、旅行禁令和可悲的自尊心。」
「嘿,你也沒辦法控制這個新冠疫情好嗎?」
「對,我不行,但我可以控制我的心──老實說,或許我正是太自制了。這定不是在我想像裡最好的場合,但我已經不在乎了。媽的,這大概是我人生裡第二錯誤的決定了。」
「你到底在發什麼牢──」
「你願意跟我結婚嗎,伊利安‧斯米爾諾夫?或者該稱,我最親愛的?」
「……這算是某種補償或同情嗎?」
「你這話倒是傷到我了,我更願稱那是出於『愛』。」
「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抱歉,不,這不是拒絕的意思。靠,讓我說得清楚一點,我願意,無比明確地、全心全意地、百分之百地願意。我的意思是,這也太突然了,你甚至沒給我時間難過。」
「這就是我預見這會是我人生中第二糟糕的決定的原因。」
「那第一糟糕的又是什麼?」
「誠實地說,我還在掙扎著排名,例如說……沒有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求婚,沒有及早告訴你我有多需要你。還有,在那個夏天,沒有早一點吻你。」
「我可能會搧你巴掌,如果你當時那麼做的話。」伊利安臉紅著笑了起來,「遲來總比不來好,說得直接點,我覺得沒什麼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至少要比我和我所想像的要來得好多了。」
「你總是最知道如何安慰我,親愛的。」
「你才是那個總是知道我真正需要什麼的人。這回讓我來吧──」他微笑著,全心投入於後續的那個問題,彷彿對他的信仰、所愛,或者置於此二者之間的事物起誓。「請問你願意和我結婚嗎,安斯提先生?」
「我的榮幸。」亞瑟如釋重負地嘆息,「你是這世上我最不願放棄的事物(You are the last thing I will ever give up),伊利安。」
「我相信你。」年輕人低聲道,淺藍色的眼裡閃爍著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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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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