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世緣轉頭看了我一眼便走了過來，一把將我攬在他懷裡，「冷靜，深呼吸，妳不能動怒，不能起咒怨……乖，聽話……深呼吸……」
我應該要推開他的，卻任著他一手攬住我的背後，一手輕撫我的頭。我聽著他的聲音，試著慢慢地吸氣吐氣，很快地，我冷靜下來了。我意識到我和龐世緣現在的動作有多親密，我瞬間漲紅了臉，伸手輕輕地推開他。龐世緣順勢放開我，但他的臉上明顯地寫著尷尬兩個字。
我的眼角撇見小蓁一邊咬著奶茶的吸管，一邊表現出一副看戲吃瓜的態度，也看見李憲的眼中明顯地透出一絲不悅。但我納悶的是，李憲既沒有開口找龐世緣吵架，也沒有起身給他一拳……
李憲挪開了他的視線，深呼吸了一口氣，把學姊交給她的同伴看顧，起身走向黑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只連接著鎖鏈的金屬手銬，但是這只手銬是兩對連接在一起的，手銬靠近黑狗，立刻自動扣上黑狗的四肢。
「等等……」我開口，李憲轉頭看我，「這隻狗是無辜的……」我接著說。
龐世緣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我轉頭看他，龐世緣搖了搖頭，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即使我的心裡還是忿忿不平。我又深呼吸了幾口氣試著讓自己更冷靜……
龐世緣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隻手機，長按下４號鍵，我看見手機螢幕顯示了幾個０。但還來不及數完有幾個，電話接通了。
「緊急事件Ｅ０４。」龐世緣說完便掛上電話。
不到兩秒鐘的時間，龐世緣身旁不到兩公尺距離的位置，出現一道像是哆啦Ａ夢的任意門一樣的東西，但是是黑色的。黑色任意門打開，走出兩名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龐將軍。」兩名黑衣人對著龐世緣點頭行禮。
龐世緣也點頭回了一個禮。
李憲把手銬一端的鎖鏈交給其中一名黑衣人，兩名黑衣人便拖著鎖鏈，帶著完全無法掙扎的黑狗走進黑色任意門。任意門關上，連人帶狗帶門一起消失不見。
處理完了這個緊急事件Ｅ０４之後，李憲帶頭，龐世緣緊跟在後，兩個大男人合力地拖開擋出樓梯口的大型垃圾桶箱。我拉著小蓁走上前去，四個人一起大步離開餐廳，拋下了這一整間屋子裡的混亂。
「你明知道狗是無辜的，為什麼讓他們把狗帶走？」我拉住龐世緣的手臂，忿忿不平地質問。
「天地間自有其律法，靈體附在人類身上，無論祂有什麼冤情，都是違法的。」龐世緣語氣平淡地說。
「所以呢？違法的狗被帶走，違法的人繼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我感覺有一股怒氣在胸口翻騰，讓我難受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說過，妳不能起咒怨，一絲都不行，冷靜，深呼吸！」龐世緣一臉嚴肅地說。
我仍然覺得不滿，但還是聽他的話，吸氣、吐氣、吸氣、吐氣……直到胸口的那股能量平息。
「做壞事的人，不會一直幸福快樂的……」李憲難得一臉認真地開口。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小蓁含著剛才在手搖店買的珍珠奶茶的吸管，口齒不清地說。
「妳不覺得這有點像是在說風涼話嗎？」我無奈地看向小蓁。
「蓁兒說的不是風涼話，」李憲開口反駁，「事實就是，即使這個人的祖上有德、或是前世累積了很多的福報，所以暫時過著不錯的日子。但是他的每一件惡行，無論大小，都是在消耗他的福德。人行善，福雖未至，禍已遠；人行惡，禍雖未至，福已遠……」李憲又打趣地看了我一眼，「特別是惹了我們情兒不開心的人，看著吧，他們很快就會倒大楣的。」
我猜想李憲應該具備預知短暫的時間之後的未來的能力，但我還是不解，為什麼惹我不開心的人很快就會倒楣？而且為什麼我不能起咒怨？連一絲絲都不行？人都會有想怨、想咒的時候，不是嗎？
「人都會有，但是妳就是不能有。」龐世緣再次回答了我的心聲。
「為什麼？」我還是覺得不解、也不平。
「妳都沒想過妳身後的靠山有多強大嗎？」龐世緣突然提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是啊……妳背後的那個老頭，那捨得看妳不開心啊？！」李憲又是一臉的訕笑。
我轉過頭看了看我的背後，什麼靠山？什麼老頭？沒有啊，我哪來的什麼老頭靠山？
「我從小就看得見鬼，五歲那年差點溺死，六歲那年不小心滅了一隻貓靈，就只是因為看祂可愛摸了祂的頭，七歲那年隔壁家養的狗跟我說牠頭痛，我跑去跟大人說，被他們笑了好久……諸如此類的災難不停地發生，我都覺得我能活到現在已經很艱難，還靠山咧……」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妳不是滅了那隻貓靈，妳是渡了祂，送祂進輪回轉世了……」龐世緣又莫名其妙地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不解。
「因為我也有看見那隻貓靈……」龐世緣回答。
「為什麼？」我還是不解。
「透過妳，祂找到去城隍府的路，然後是我送祂去轉世的……」龐世緣再次回答。
我整理了一下龐世緣說的內容的邏輯，但讓我不滿的是，為什麼要我一直追問，他才一句一句地回答。為什麼不能一次清楚地交待完整的前因後果？這個男人開口說話是看字數收費的嗎？
李憲「噗哧」地笑了出來，龐世緣皺起眉頭一臉的無語，小蓁還在喝她的珍珠奶茶。
「對了，小鳳凰剛剛開的那一槍，學姊不會怎麼樣嗎？」小蓁嚥下一口奶茶，一臉疑惑地問。
「被巧克力打到是會怎樣啦？！」李憲一臉訕笑地回應。
「巧克力？」我和小蓁異口同聲地開口。
「沒聽說過嗎？打鬼要用巧克力，抓鬼要用保鮮膜。」龐世緣在說出「巧克力」和「保鮮膜」這兩個詞的時候，還伸手在半空中畫上引號，以示加強語氣。
我不可置信地盯著龐世緣，他是認真的嗎？我猜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
「我聽過，而且拿牛眼淚來塗眼睛，可以看見鬼，」小蓁正經八百地點了點頭，「但是我沒有勇氣嘗試，我怕細菌感染。」小蓁低下頭又喝了一口奶茶。
我轉過頭看向李憲，期待他給我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
「是巧克力，但也不是巧克力。」李憲點了點頭。
又來了，又是這種沒有回答的回答，來人啊！我的掃把！把我的掃把拿來！
「好啦……認真回答妳，」李憲收起一臉的訕笑，「第一顆，是普通的巧克力，就像是空包彈一樣，對靈體只有嚇阻的效果，對人體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損傷，江雅寧只是被嚇昏而已。第二顆開始，是我們的龐將軍特製的，浸泡過符水、施過符法的巧克力。無論靈體當時有沒有肉體的承載，只要打中，一顆可以削弱靈體的能量，兩顆可以讓祂動彈不得，三顆就真的魂飛魄散了……不過真實的效果，還是會因為那個靈體本身的能量強弱而有所出入。」
「那上次我在夢裡，龐世緣開了不只三槍？」我提問。
「是，魂飛魄散了……」龐世緣回答。
「對……某人為了救他心愛的情兒，一時情急之下失手滅了對方……雖然那是一個通緝犯，但滅了祂就是執法過當。」李憲回答，臉上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執法過當……會怎麼樣嗎？」我刻意忽略李憲口中的「心愛」二字，但我確實是有些擔憂，因為我的擅闖而給龐世緣惹下什麼麻煩。
「不過就是五下鞭刑，放心，他身強體壯，挺得住的……」李憲說完，伸手拍了拍龐世緣的肩膀。
龐世緣一臉不耐地閃過李憲的手，翻了一個白眼，但表情還是帶著一絲尷尬。
所以我……我害龐世緣受了五下鞭刑……
「不礙事的，習慣了，又不是第一次。」龐世緣一臉淡漠地開口。但我總覺得他只是為了安撫我才這麼說的。
「所以……那個小男孩呢？阿情在那個陰間遊樂場抱走的小男孩又是什麼？」小蓁問。
這一次，李憲和龐世緣倒是有默契地都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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