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龐世緣的阿公開車送我們到高鐵站搭車回台北。上車前，李憲又去排隊買了三杯咖啡和一整袋的抹茶生乳包。
坐上車之後，李憲掏出一顆生乳包遞給小蓁，小蓁接下後，李憲又拿了一顆想要遞給我，我搖了搖頭，感覺沒什麼胃口。
「喂……本太子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隊才買到的欸，妳不吃就太不給面子囉！」李憲故意裝作一臉的不悅，我只好伸手接過。
李憲又拿出一顆，撕開包裝後咬下一口，「真的很好吃欸……當初買這個去告白是對的。」李憲點了點頭，對著小蓁露出一道甜蜜的笑容。
小蓁瞪了李憲一眼，轉過頭不理會他，專注地品嘗她手中的抹茶生乳包。
「對了，小鳳凰送妳的生日禮物是什麼啊？那時候問他，神秘兮兮地都不回答。」李憲一臉好奇地開口。小蓁用力地巴了一下他的胸口，像是在責怪李憲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關係啦……」我從上衣領口掏出那條龐世緣親手打造的，還承載了一尾鳳凰聖靈的琉璃墜鍊，「這個。」
「喔……這是他胸前的那隻大鴨鴨。」李憲點了點頭。
「大鴨鴨？什麼大鴨鴨？」小蓁一臉不解地抬起頭看看我，又看看李憲，「小鳳凰胸前為什麼會有大鴨鴨？」
「那是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阿公幫他刻的法刺，一尾鳳凰展翼的紋身。至於裡頭的那隻大鴨鴨，我就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收來的了……」李憲回應。
「小鳳凰把那隻鳳凰聖靈取名叫做『大鴨鴨』？」小蓁皺起眉頭，「算了，他都能把虎爺叫做小咪小喵、龍靈叫做小泥鰍和小蜥蜴了……」小蓁點了點頭，低頭繼續啃她的生乳包。
我心想，小蓁還不是把金龍取名叫「奶皇包」。雖然這兩天，也不知道奶皇包究竟又跑哪兒去，戰役結束之後我就沒看見祂了……
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們認識多久了？」我詢問李憲。
李憲歪著頭思考了一下，「至少二千多年了吧……正確的時間，我也不太想得起來了……」
小蓁又狠狠地巴了一下李憲的胸口，「人家問你這一世啦！」小蓁停頓了一下並且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什麼，「不過如果你想要從二千年前開始講故事，我覺得阿情應該也會想要聽。」小蓁又點了點頭。
我輕笑了一下，「雖然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和龐世緣有關的一切，但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這一世。」
「國小同校不同班，國中同班三年，高中還是同校不同班，大學、研究所，一直同班到現在……」李憲故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真的是冤親債主，冤親債主啊……」
「那幼稚班呢？」小蓁問。
「還好沒有，真是三生有幸啊……」李憲點了點頭。
小蓁又伸手巴了一下李憲的大腿，「好好說話！」
李憲故意表現地一臉的無奈，「當時他好像還在他爸媽那裡，是進小學前才回阿公家的。」
「小時候的龐世緣是個什麼樣的小孩？」我開口問。
「嗯……」李憲又思考了一下，「國文和歷史的造詣強到老師都想讓他上台講課，運動表現也很不錯，英文超爛、數學也不行……很安靜，話不多，但是非常地欠扁，大概就是這樣吧……」李憲又點了點頭。
接著，李憲開始講述他和龐世緣成長過程的恩怨情仇。比方說，一起翹課打排球、一起幫警察抓捕搶銀行的現行犯、還有一起利用通靈能力在英文會考中作弊……他們請了一位英文老師的亡靈到現場教他們寫考卷……
越是聽著李憲說的那些往事，我越是不捨得讓龐世緣就這樣地離開我的世界，我想要和他有我們的未來，想要和他一起創造屬於我們的回憶……
我要去找他，無論是上天入地，還是妖界魔界，我也要找回龐世緣……我暗自下定了決心。
當晚，我靈魂脫體地跑去李憲的住處，驚訝地看見李憲神情黯然地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桌上擺著一瓶紅酒。李憲的左手握著一只倒滿紅酒的高腳玻璃杯，右手握著的手機螢幕畫面中的，是他和龐世緣穿著高中制服的合照。
像是沒有發現我的存在似的，李憲仰頭灌下整杯紅酒。我這時才意識到，這兩天來，我只顧著自己的悲傷，再加上李憲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我竟然忽略了，李憲也會因為龐世緣的離去而感到傷痛……
「喂！酒是這樣喝的嗎？」我大喊一聲。李憲嚇了一跳，被紅酒嗆得直咳嗽。
「咳……咳咳……妳這樣……和變態偷窺狂有什麼兩樣啊？！」李憲抽出兩張紙巾，擦拭被紅酒和口水汙染的衣物和桌面。
「讓你感受一次被人闖進家裡偷看，是什麼樣的感覺啊……可惜，沒看見你正在睡覺的畫面。」我故意打趣地說。
「跟我睡一次，不就看得到了……」李憲對著我挑了挑眉。
「你是很想死嗎？」我伸手抽出我那柄掃把型態的蒼龍偃月刀，打算逗李憲笑一笑。
「欸……我認真的，會不會妳和我睡一覺，老龐就算魂飛魄散了，也會想辦法回來殺我？！」李憲露出一臉無奈的苦笑。
我也覺得一定有這樣的可能，但除非逼不得已，我還真不想作這樣的實驗。
「走吧！」我伸手打了一下響指，硬生生地把李憲的魂魄給勾了出來。
李憲站在我的身旁，看著沙發上的肉體，一臉的不滿，「喂，好歹讓那個東西去床上躺好，然後蓋好我的小毯毯吧？這樣會感冒，而且還會閃到我寶貴的腰啦！」李憲說完，回到他的身體裡，起身走進房間，過不到三秒鐘的時間，李憲直接穿牆而出，「所以現在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找龐世緣啊！」我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和李憲先到城隍府，向城隍爺要求察看龐世緣的生死簿。我知道這很沒有禮貌，但身為未亡人的我，好歹也有這樣的權利吧？！
城隍爺當然沒有責怪我們的無禮，只是面容和善且耐性十足地告訴我們，龐世緣的生死簿是最高機密，即使是我這個未過門的妻子，也沒有權限察看。
我到後殿求了城隍夫人，夫人也只是掛著一抹心疼與不捨的微笑，對著我搖了搖頭。
我又去盧了牛叔叔、馬叔叔和枷將軍、鎖將軍，也就是那兩個一紅一綠、身高將近三公尺的城隍爺兵將。祂們四個也是一臉無奈地對我說：「郡主殿下，您就別為難我們了……」
「李憲，我問你，你昨天說，『這一世是龐世緣的最後一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離開城隍府的路上，我質問李憲。
李憲嘆了一口氣，「去找妳的路上，他向我和小蓁說明了一切事情的始末，就是關於那個魔女的事情。他早就知道魔女會利用妳，也知道妳看見假的靈視，他知道妳就是一個誘餌，更知道自己這一世的命運……」
「然後呢？」我接著問。
「然後，他告訴我們這是他的最後一世，他得帶著魔女同歸於盡，這是他的任務，也是他的使命。」李憲回答。
「然後呢？」我又接著問。
「然後，他當下不只是屍骨無存，也確實是魂飛魄散了，整個從人到魂，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啊……」李憲一臉的無奈。
「人間蒸發，也還有陰間，陰間沒有，我上天界，再不然，魔界和妖界我也要去翻他個遍！」我堅決地說。
「妳冷靜一點啦……」李憲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
「陪不陪？不陪我就自己去！」我轉過頭瞪著李憲。
「陪……陪……當然陪，我不陪妳去，蓁兒不把我剁成肉醬燉了才奇怪……」李憲翻了一個白眼。
接著，夠義氣的李憲陪著我找遍整個地府辦公大樓，又翻遍整個十八層地獄，別說找不到龐世緣，就連聽過龐世緣的行蹤的也一個都沒有。
隔天夜裡，我強迫李憲帶著我上天界一趟。我本以為，以李憲的九天玄女弟子身份，和我這個關聖帝君親孫女的身份，這一路也一定能暢行無阻。誰知道一過南天門，一群全身鎧甲腰間配劍的天兵天將便把我們給攔了下來，以鐵鍊綑綁之後，架著我們去到我父親的辦公室。
「胡鬧！」父親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有些擔心桌子會受不住力而崩塌，還好這張桌子還挺堅固的。
父親走到我和李憲面前，伸手指著我的鼻子大罵，「身為關家人，為了一個男人成天瞎攪蠻纏，給外人看了笑話！妳別以為仗著妳爺爺疼妳，就可以這樣橫行霸道！」
我愣住，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如此地大發脾氣，即使是東漢末年的那一世，父親也未曾如此……
「平兒！」爺爺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
「父親！」父親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帝君！」李憲也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
「爺爺！」我心虛地喊了一聲。
「妳跟我來！」爺爺說完，轉身走出辦公室。
我回頭看了父親一眼，父親轉過頭不理我，卻示意一旁的兵將替我鬆綁。我又看了看李憲，李憲扁了扁嘴，一臉的不知所措。
我快步地跟上爺爺的腳步，在走出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又聽見父親對著李憲訓話：「你明明就知道她在胡鬧，不想著阻止她，還跟著她添亂……」
我雖然對李憲感到抱歉，但我想，爺爺的怒氣一定比父親的更可怕，此時的我，八成也自身難保了……
「妳想問什麼？」爺爺領著我進入他的辦公室。整間屋子裡的陳設，就像是我記憶裡的那間爺爺的書房一樣。
爺爺示意我坐在祂的書桌前的木頭扶手椅上，倒了一杯熱茶遞給我。
我雙手接過熱茶，怯怯地開口，「爺爺……不生氣嗎？」
爺爺低頭啜了一口熱茶，「妳還是個孩子，會胡鬧是正常的……」
「可是父親……」想起剛才父親的怒火，我還是心有餘悸。
「他是一個父親，管教妳，是他身為父親的責任。」爺爺回應。
「那為什麼……明明父親已經下去幫忙了，還讓小鳳凰犧牲？」我說完，眼淚又止不住地掉。
「人有人的命運，神也有神的命運，神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同理，人也一樣……」爺爺再次回答。
「人身肉體，是靈魂的禁錮，也是一個封印，所以必須要有肉體，才能做到將波波莉娜封印並且摧毀？」我開口回答了我自己的疑問。
爺爺點了點頭，「是。」
我想開口問，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龐世緣？但我明白，這是我的命運，也是龐世緣的命運，爺爺和父親能引導，卻無力介入與改變。
「我……還能見到他嗎？」我問，即使我知道希望渺茫。
「情緣天定。」爺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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