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餓不餓，午餐想吃什麼？」李憲轉頭看向坐在後座的我和小蓁。
不是啊……我們不是一整個早上都在吃嗎？還要去吃午餐？
「我想去吃原住民的那種料理……石板烤肉、竹筒飯、桶仔雞，還有小米酒、小米酒、小米酒……」小蓁一臉的興奮。
「剛好，我們的下一站就是漁池。」龐世緣回應。
約莫又一個小時的車程，龐世緣將汽車停在一戶座落於山區的大宅前，「先做正事，做完了再帶妳們去吃飯。」龐世緣說完便打開車門走下車。
我跟著下車，抬頭看看眼前的大宅。大宅的主體建物是由灰白色的石灰岩砌成的方磚搭建而成，門廊前巴洛克風格的廊柱高聳，看起來既奢華又氣派。但年久失修的牆面已然斑駁，牆壁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彩繪玻璃拼貼而成的窗戶蒙上一層厚厚的土灰，窗戶上的玻璃破碎不堪，讓人感覺窗內似乎有鬼魅在窺視。
然而儘管如此，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這間大宅曾經有過的風光，和宅院主人當時的家世背景有多麼顯赫。
「這裡好像鬼屋喔……」小蓁一臉驚嘆，順手從背包裡掏出手機，「來拍照吧，說不定可以拍得到靈異照片喔！」
「妳想拍靈異照片，我可以請幾個出來給妳拍。」龐世緣一臉的不以為然。
「請個屁，有龐老大在的照片，哪一張不是靈異照片？！」李憲竊笑。
「別玩了，先做正事。」龐世緣伸手推開大宅前院的鐵柵門，鐵柵門發出刺耳的吱嗄聲，感覺就是鬼片裡會出現的音效無誤。
我注意到龐世緣汽車停放位置的不遠處，停放著一台老式的野狼摩托車，但我納悶的是，這裡只有一條主線山路，除了這座大宅，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沒有其它小路。摩托車的主人去了哪？
宅院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敲在泥土地上，夾雜著斷斷續續的男人悶哼聲。
「不好！」龐世緣低語一聲，加快腳步朝著大宅右後方跑去。
我們跟上龐世緣的腳步，看見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男人，吊在一棵大榕樹的枝幹下搖搖晃晃。男人的臉色漲紅，雙手緊抓住纏繞在脖子上的麻繩，雙腿不停地踢動，看似正在與死神作激烈的拼鬥，男人腳下的泥土地面上有一只翻倒的木頭板凳。
龐世緣跑上前去，雙手抱住男人的大腿以撐起他的體重，李憲趕緊伸手解開纏繞在男人脖子上的麻繩。
「解不開。」李憲使勁地又拉又扯，臉色漲得通紅。我看見麻繩上方有一雙灰黑色的枯槁的手正在收緊麻繩，男人的臉色越來越紅，感覺腦血管就要立刻迸裂。
「關情，快！」龐世緣大喊一聲。我突然回過神，情急之下，我從虛空倉庫裡掏出那柄掃把，一個勁兒就往麻繩上的那雙手打去。
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咚」地一聲，一個老婆婆憑空掉在地上。李憲掏出手銬拋給我，我接過手銬，看看曲身側躺在地上的老婆婆，實在有些於心不忍。老婆婆突然起身撲向我，我嚇了一跳，本能反應又是一個掃把打向老婆婆，老婆婆又是一聲哀號，後退了兩步，又要再次撲向我。我舉起手銬，手銬自動扣上老婆婆的手腕，老婆婆動彈不得，開始低聲啜泣。
我一手拿著掃把，一手握住鐵鏈的一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打妳的……」
老婆婆的啜泣一聲又一聲地撕扯著我的心肺，從祂的哭泣聲中，我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這位老婆婆，就是昨天在療養院後的樹林裡上吊的那位。老婆婆原本是富家千金，嫁給當地士紳，婚後夫婦倆靠著雙方家長留下的產業和齊心努力的結果，雖不致富可敵國，也的確打下了一片天地。
即使老公花心，在外頭養過幾個女人，但對妻子和三個子女也算是疼愛有加，老婆婆過得也是不愁吃穿。誰知道老公過世後，所有的家產被子女們變賣殆盡，子女們享受著錦衣玉食，老婆婆卻無家可歸，甚至沒有一個子女願意收容照顧這位老媽媽，一個一個踢皮球似的將她趕來趕去。最後，子女們達成協議，將老媽媽送到療養院，從此無人問津。
療養院的照護品質並不好，很快地，老婆婆積鬱成疾，再加上久病厭世，便選在深夜裡獨自跑到樹林裡上吊自殺。而這座廢棄的宅院，是老婆婆娘家留給她的家產，今天在這裡上吊的，就是老婆婆的長子。
此時，龐世緣和李憲已經將老婆婆的長子放到地上，男人止不住地喘氣，我看著他身上穿的名牌西服和手腕上戴的勞力士金錶，心裡滿是厭惡。該被掃把打的、該被扣上手銬的，是這個不孝子，而不是這個可憐的老婆婆。
「陽世之事，自有其因果業報，不是妳或我可以干涉的。」龐世緣說完，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通知地府辦公處，讓祂們派遣接送員來帶走老婆婆的冤魂。
黑色的任意門打開，走出兩名黑衣接送員，我默默無語地將手銬連同老婆婆一起交給他們。接送員接過鎖鏈，拉著老婆婆走進任意門，緊接著，連人帶魂帶門一起消失無蹤。
「那這個傢伙呢？」小蓁拿著一隻手機對著我們，我感覺手機還在拍攝。
「妳錄影？」我不可思議地大喊。小蓁該不會從一開始跑進宅院時就已經把我們救人和抓魂的過程全都錄下來了吧？！
「嗯啊！」小蓁一臉的理所當然，「放上ＹＴ看能不能賺錢，然後我們就可以去吃響食。」
「妳……」我伸手指向小蓁，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不想以後走在路上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啊……
「妳放心啦，我會在妳的臉上打碼的。」小蓁點頭，展現出一臉的誠意。
離開宅院的車程上，我向小蓁敘述了我看見的老婆婆的故事。
「對了，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小蓁思考了一會兒後開口。
「怎麼了？」我問。
「老婆婆已經過世了超過一整天，這段時間祂沒有去殺其它的子女嗎？」小蓁打開一包蜜地瓜，拿出一塊遞給我，再拿出一塊撕開包裝紙，一口塞進嘴裡。
我的眼前又浮現畫面，老婆婆跟在長子身後，看著他流連於聲色場所，沉迷於酒色財氣之中。我感受到老婆婆即使忿恨不平，卻也於心不忍，畢竟是親生兒子，雖然心中有怨，但要親手了結他的生命，也還是做不到。然而最後讓老婆婆決定痛下殺手的，是因為兒子賭錢，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竟然可以輸掉上百萬。如果只是吃喝玩樂、不務正業也就罷了，老婆婆無法忍受兒子是以這樣的方式揮霍祂辛苦維持下來的家業。
我向小蓁說明我看見的前後因果，小蓁和我一樣地忿忿不平，「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報應，那就真的太不公平了。」
「會有的。」李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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