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瓦沙的半途，從乘車改行水路。此舉本意是為節約時間，下車後才知載客用的船舶大量停駛，近日的異象導致班次被悉數取消，幾經輾轉，透過工作人員介紹才勉強搭上一艘運送生活物資的小船。船家於當地經營雜貨生意，說是未能習慣都市的快節奏生活，所以選擇來此地生活。本應避世的湖畔小鎮，因公路開通與環境價值而走入大眾的視野。
「怎麼說呢，生意是有變好，可總覺得哪裡不對。以前我會開著小船到湖心去釣魚，現在說是影響觀感又怕發生危險，禁止我在湖面上久留。想在岸邊找個適合的位置，但往來的遊船這麼多，魚早被嚇跑了。」
貨船是由二手漁船改裝，船舷距離水面僅僅伸手的距離。發動機不如印象中惱人，駛過鏡面的白花在一瞬後消散。 指尖划過青綠，我以手輕輕撥弄群巒的壯麗，我想在雪花造訪的冬日，山頂的銀色會占滿整片畫布。石灘上散落零星住房，由單株逐漸群生，從文明的土壤中拔地。
起初僅有微風向外來者表示歡迎，而態度愈發熱情時，我自燻紅與綴金的基底發現鑲嵌於其中的屋舍，三棟低矮的石板建築是第一位向我們打招呼的住民，船家告訴我們那是這裡最老的船塢。
我向他問起有沒有更早之前的故事記錄，答案則是和報告相同。他還告訴我們，幾個月前也有一批人向他提出過這個問題，我想應當是觀光局聘僱的學者吧。在進行深入思考之前，船隻便停於湖畔的渡頭。運費已於事先談妥，結清後便逕直前往會合地。
城鎮扎根於丘陵的緩坡，每棟房子的窗戶都能窺見湖景的風貌，而湖水同樣映照著無數被壘起的磚石，生活同樣在倒影中流動。約定的地點在兩百公始外的一處餐館，即使改換交通方式依然沒有遲到。
在撥通電話的片刻後，有人帶著發出聲響的手機，詢問我們是否能併桌。對方就是二課的代表，霍亞貝拉。照片中的成像跟本人無太多差距，雖然穿著冬裝，仍可從其方正的袖口及衣領感受到氣質。
慣例的自我介紹加握手，輪到我時，他將我的手掌抬起，看著我的腕部。水晶會為配戴者過濾雜亂的環境中的紛擾，輔助儀式的進行，成色會在危險到前示警。
他的飾品為一條項鍊，混濁的程度跟我的相仿。此類物品是協會中靈媒的標誌，並非因為固定配發而得名，是因其功能性帶來的實際價值被選擇，而我的手鍊是由小薇親手製作的。
據本人所說，他要比我們早到一天。同時還拿到部分觀光局整理的資料，他們好像是為之後製作地方史專書做準備。
「內容被切割到破碎，有些歷史與保存的資料有出入。關於祭祀的相關細節被刪去，大量的加工痕跡讓我看得頭疼。」
如果站在有關單位的立場勢必要嚴查刊登的所有材料，神聖的舞蹈如今變為取悅觀光客的工具，無力變現的文化內涵又有誰還在乎。我想起曾經參加過類似的書籍編纂，還是在大學期間，負責審核的政府人員態度有些極端，接連挑剔文章的用詞，連續退回八次稿件。
「所幸不是毫無發現，上面的教堂也許是個突破點。還有這份受訪名單，是他們修書時的素材來源。」
「你是六課的新人？」
「是，剛入職半年。」
對方只是意味深長地朝著我笑，這嘴角上揚的弧度跟小薇常常掛在臉上的類型一樣令人發毛。用餐結束後我們決定先前往於千年間注視全鎮的聖亞多羅教堂，於1120年由傳教士修建。起初我倍感納悶，探究正邪兩方那永恆聖戰的真理未在行程規畫內，為什麼會選擇最先造訪該處。
「如果僧侶的日誌能留下詳實記錄最好，如果他們極力掩蓋什麼也會留下線索。」
「那起初為什麼沒選擇直接通報教會就好？」
我的印象中神職能依憑手中的經書治癒一切非具象的疾病，以堅定的信仰朗誦父神的偉業，也確實能起到效果。我們由相關單位安排的嚮導接待，這樣的好處在於能更加簡單地閱讀到保存於此處的文件，順帶省了一行三人的門票錢。
瓷白牆面以各式顏料述說著救主的故事，自室內任一玻璃撒落的光照都對映著斑斕的奇蹟。來到一扇紅漆木門前，管理員解開大鎖，裡面就是儲藏信徒過往的小室。聽說是以前供旅客休息的廂房，隨著道路改建、旅館興起，最終關停。
部分書籍的高度足有半人，內裡用多種墨水撰寫，還有幾幅富有趣味的圖畫，比方說身披板甲的兔子騎士。搜索範圍雖說狹窄，局限於首批修士來到瓦沙前後的地方文化，可堆疊於桌上的文獻還是足夠遮擋一個成年人。
共鳴不是萬能，況且在這裡舉行儀式亦不大合適。三人只能戴上手套翻閱，輔以紙筆紀錄，就像鄰近大考的學生。促使原先住民改信的工作異常順利，甚至還在祭祀地的舊址上建起新的象徵物。他們帶來外界的種植技術，開辦第一所真正意義上的院校，還改善落後的衛生條件。
某些段落令我感到好奇，僧侶們只是以異教稱呼原先的信仰，筆觸完全未件排斥與醜化。彷彿就是平實的生活日記，未見慣例中因理念相斥爆發的血腥衝突，除開描述麵包多硬多難吃的抱怨外，他們與村民的相處互動可以說是十分融洽。
無人傷亡的勝利，有部分該歸功於強權的默許。從文本中能窺見冬至日作為新年的起點，伴隨著感謝自然恩澤的慶典，狂歡的篝火也同時燃起。這項習俗傳到鄰近的城市，演變為現今旅遊業務的賣點之一。其中較令人遺憾的是，當觀光客吃著魚肉餡餅時不再想起那位在無數個冬日中看顧著他們的母親。
下榻的旅店是由店主自家的住房改建，表面保留了外露的木質骨架及磚石結構，內裡卻有全屋供應的暖氣。每間客房皆能享受在漣漪中盪開的月色，遠望間三兩遊人陪我分享這片沉靜。稍作梳洗，今夜我將加入他們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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