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經過氣體交換,空氣品質依然糟糕。懸浮於燈光下的顆粒,在移動時紛紛捲起。墓穴入口的通道算不上寬敞,僅夠容下二人並行,當眼前逐漸開朗,一方廳堂為這次深入拉開序幕。
手電筒的亮度忽然下降,而周圍冉冉星點流螢。牆體的凹陷處,泛起深邃的籃紫色,整個場所被迷離的輕紗所覆蓋。與其說像是生命的最終歸宿,眼下反倒有種實驗場所的氛圍。
紅木傢俱的氣質,對照明產生反應。書櫃、方桌、矮凳還有壁龕中散發著神秘的晶簇,種種設備不具使逝者安息的氛圍。更像是......像是小型藏書室。到底是什麼樣的知識,需要遠離地表來學習。
三個人一陣翻找,可檢索出來的內容不外乎石膏雕塑、醫學解剖、防腐處理等相關書籍。以鑑賞的角度來看,書籍的保存狀況十分完好,可能還增值不少,但為滿心疑惑提供的滋潤則非常有限。
此類臨場翻書的行為十分頻繁,入職前認為應該要熟練掌握各種槍械,夥伴只有自己的墨鏡跟風衣。現實是大家窩在一個地下室,搜尋建築主人的日記。不過正經的生活,誰會每天做紀錄呢?
除開滿臉的灰塵,我們還收穫了接下來前進的標的。吸光的晶體為我們指出方向,有序間格的凹槽皆是這類物質。屍骨呢?本該陳列在平台上供人追弔及瞻仰的對象,那些永生的符號被銘刻在周圍。
「小心。」
視線聚焦在路面,帶有異樣的突起磚塊。小薇接著指向頭頂,一道狹長的縫隙,或許不小心踏上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前路明朗,我看見先祖投射其藝術愛好的載體,雕石人像。
膏泥構築的身形在湧動的漆黑襯托下更顯蒼白,精緻平滑的面容就連歲月都無法輕易留下痕跡。型態不一,部分面朝來處,部分又持劍佇立,成群的塑造在寂靜中站崗,姿態稀鬆未於體態上有更多勾勒,正因看起來親切才讓人有種隨時都會活過來的感覺。
基座標註著姓名與註釋,其上寫著簡短生平。名稱我想應屬於該模特,死者大概是希望藉由此方式復刻往昔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認為這些雕像的眼神好像在跟著我們移動。
我深知平滑的石製瞳孔是不會和我產生任何視線交集的,而發自內心那股無來由的牴觸接連催促著我離開。其餘二人的感受同我相仿,等不到我們上前檢查,碎屑掉落,我看見那雙手的指關節開始收縮,慢慢抓緊配劍。
這可不是偶發性個案,崩裂的響動紛至沓來,我從未樂於和「藝術品」展開任何互動。小薇見狀原想拔劍,但人數的劣勢使他很快便拋棄了這個念頭。
眼下只能寄望轉機早已於前方等候,每次踏步的回聲皆在遞增。過隙間生冷的造型被塗滿陰森,脖頸轉動、走下基座又或猛力追逐,它們用各式動作來回應我們的匆忙。
身後突然傳來巨響,遠離路面的地底,炸裂出似雷的轟鳴。約莫是觸發那些確保安寧的機關,可那群起逼近的行軍依舊未歇。我不斷告訴自己如何名貴的材料都不應當有這麼鮮活的表現,面對瘋狂的同時,緊抓常識猶為重要,將意志穩固錨定是寫在協會員工手冊第一頁第一行的要項。
在肺部完全乾癟之前,小薇突然回身,猛然踩下凸起的石塊。劃定界線的門板從凹陷處砸落,緊跟著我們的駭人造物被巨力截斷。殘損的碎塊滾動,另一側的撞擊跟抓撓未見止歇的跡象。
緩和呼吸後,小小的身影擺弄著殘留於跟前的斷肢。視覺所及之處全然不見霍亞貝拉,記憶中未錄入他掉隊的任何印象。
「二課的人會有自己的辦法,畢竟這裡是他們的專業領域。」
比起他獨自留在某個不可知的角落,我更願意相信他先於我們往未知的深處邁進。我湊近去觀察,那終於安分的敵意,斷裂處依稀可見棕紅色的碎屑夾雜著斑斕的破布,用手指搓捻,很快便化為粉末。
褪去外殼的部分,展露出......乾縮肌肉的紋理。用附近的磚石輕碰後,織物、皮膚和骨骼,呈現出的正是這些扭曲之物的內在。嘴角脫離大腦的控制不斷抽動,是出於何種目的要將屍體如此封存,最後敲擊的動作卻在頭部停下。
沒有想像中的凹陷,那是結實的硬物撞擊。精工的面容,僅多出塊白點,軀幹填充遺骸,頭部由大理石製造。這種處理方式還是太過於超前,至少從「作品」中得出情緒不存在令人作嘔以外的體認。
晶簇吸收夠光亮後,將房間內的所有細節描繪。正中央躺臥著長方形的石床,銹紅的污跡爬滿周身。我想那些圓點不會是什麼美化環境的裝飾,朝上的一面更是有乾涸的塊狀物質。
看來我們方才抵達那墓穴主人同謬思約會的地方,角落還堆放著不少卷軸,華美的筆觸述說著一個破碎靈魂的來歷。
巨量的財富使人盲目,原生家庭的富貴供給他更多時間去探尋內心的答案,在同輩沉淪於酒精帶來的放縱時,求索的腳步卻連駐足嘲弄他們都不屑,而就在無盡的孤獨中,邂逅了另一個渴望真知的靈魂。
枯盡的情愫在朝夕相處中被重新點燃,婚禮當日家族的成員悉數獻上慶賀。他認為已經足夠遠離那堆無聊的紛爭,可以徹底浸淫於所愛。甚至為求安寧,搬出養育自己的故鄉,無比祈願在孩子出世後,能實踐平凡的生活。
可命運的紡車,從不為誰轉動。一個工作結束的午後,離家幾里之外都能瞧見升騰的黑煙。
「或許只是誰家的廚房不小心燒著了吧。」
「鄰居真是不小心。」
「卡利耶,這時候應該外出準備晚餐要用的食材。」
火焰將本屬於他的溫馨帶離,徒留燃盡的木塊。他走到原先能看見整個原野的房間,妻子很喜歡小窗中的風景。指尖傳來的燒灼感,攔不住拼命挖掘的雙手,直到證實心中猜想之前,痛覺都能忽視,即使那些皆是自欺的謊言。
懷抱中焦黑空洞的雙眼,喪失了一切的表達能力。無數次呼喚,多少滴淚水都找不回本該屬於自己的幸福。
「要是我當初更加注意那些徘徊在屋子附近的陌生人。」
「要是我今天沒有離家......」
「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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