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人偶 - 24 決定

　　從被芙拉雅威脅以後，艾緹已經五天沒有離開自己的房間了。

　　她本以為芙拉雅會破門而入。然而，除了定時在門外放下三餐和收拾上一餐的餐具以外，芙拉雅沒有和她有任何的交流。

　　一觸即發的衝突，在一方逃避，一方縱容之下，還未燃起便已銷聲匿跡。

　　五天的時間，不夠讓艾緹有面對芙拉雅的決心，但也足夠讓她在深夜打開房間，到畫室裡畫畫了。

　　在畫畫時，艾緹不但能直面自己的內心，也能得到指引，讓她明白接下來該怎麼做。

　　一開始的畫作都是一團亂麻，完全看不出在畫些什麼，就和艾緹的內心一樣。

　　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恨芙拉雅，還是對他依然存有好感。

　　慢慢的，艾緹不再專注於剖析自己的內心，而是單純地想芙拉雅這個人。

　　隨着她的思緒，畫紙上線條組成的圖案逐漸清晰。

　　正是她十幾年來，唯一一個沒有混入負面元素的人像——芙拉雅。

　　哪怕幾天前才被他傷害過，艾緹筆下的芙拉雅溫柔、調皮，幾乎所有少女該有的可愛姿態都在那些畫中表現出來。

　　唯獨沒有半點可怕的感覺。

　　只要翻翻艾緹的畫冊，不難發現她雖然也會畫別人的人像畫，可是那些畫無一不在細看之下令人毛骨悚然，有的甚至乾脆變成了形象可怖的怪物。

　　芙拉雅是她唯一畫出來後還保持原樣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是。

　　艾緹手指撫上畫，細細描着畫中人的眉眼。描到最後，她忽然力重了力度，抹花了一處的筆痕。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麼多事發生以後，芙拉雅的形象在她心中還是沒有改變？

　　艾緹在心中一一列出芙拉雅該在自己心中留下負面印象的原因。

　　第一，他和她上世的死亡有關。按他的說法，她的遭遇都是因他而起。

　　第二，他隱瞞了自己的性別。雖然看上去只是一個身高偏高的女性，事實上卻是她恐懼着的男性。

　　第三，他身上有着奇怪的力量。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是在幾天前，他以那些力量讓她變成了死物般的存在。

　　第三點，正是最讓艾緹糾結的地方。

　　前面的兩點對艾緹來說雖然一時間難以接受，但經過幾天的沉澱，也不至於讓艾緹從此不想見到芙拉雅。

　　而當天無法動彈的經歷，在艾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畢竟她一向最討厭的，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她對此的厭惡甚至高於殺死自己的烈火和折磨自己的男性。

　　芙拉雅能因她一時失蹤而把她變成人偶，誰能猜到他會因為什麼原因再做一次？

　　她真的，不想再經歷只能無助地看着別人傷害自己的情況了。

　　矛盾的是，即使她這麼想，她的內心卻完全不是這回事。

　　在只有她、寂靜的房間裡，她腦中出現的都是芙拉雅的身影。拉着她到處看風景的、神秘地要送禮物給她的、抱着她撒嬌的……

　　還有，笑着把她的四肢扯下的。

　　這些芙拉雅中，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又是假的？

　　她看待事物時一向抽離，像什麼事、什麼人都不能影響她，不能走到她的心裡。兩次生命中，芙拉雅是唯一一個她會為之委屈自己的人。

　　是因為初見時的親近也好，是因為長期的孤獨後得到陪伴也好，是因為十幾年來的照顧也好。

　　總之，艾緹是把芙拉雅劃入可信任的人裡面的。直到現在，這名單裡也只有芙拉雅一人而已。

　　所以其他人的傷害艾緹還可以忍受，反正一開始她也沒有把自己敞開給他們。但是，如果這麼做的是芙拉雅呢？

　　對芙拉雅的恨和愛和艾緹心中拉扯，像寒冰與艷陽，看是她的心先被冰封，還是暖意先把冰融化。

　　剛因為繪畫而冷靜的頭腦又開始混亂起來，艾緹忍不住雙手抱頭，緊閉眼睛。

　　要不是先天的殘疾，恐怕她已經大喊發泄了。

　　突然，艾緹又感到了熟悉的被操控感。

　　從以前就陪伴着艾緹的不知名存在又來拜訪了。

　　它握住艾緹的手，翻開了畫冊的新一頁，開始畫畫。

　　先出現在紙上的是一個穿着公主裙，抱着一個人偶在哭泣的女孩。

　　或者說，是表面上是女孩的孩子。

　　艾緹很快認出畫裡的是小時候的芙拉雅。而他懷裡的人偶，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它看上去完全是一個縮小了的她。

　　畫畫的手沒有停，很快，一個婦人出現在小芙拉雅身旁。婦人的相貌和現在的芙拉雅很相似，不難猜出，她應該就是芙拉雅的母親了。

　　婦人溫柔地抱住了小芙拉雅，無聲地安慰着他。在婦人部份的畫完成時，艾緹彷彿感到畫中的婦人也在擁抱着她。

　　這個懷抱比芙拉雅的要溫暖一點，但還未到讓艾緹不適的程度。

　　握筆的手移向角落，寫下了短語︰

　　「將你創造的是我。」

　　「罪債應由我承擔，而非這個正在哭泣的孩子。」

　　「請不要拋棄他，他已失去了太多。」

　　「他會對你好的，我保證。」

　　艾緹對這優雅中藏着狂野的字跡十分熟悉，而那最後寫下的簽名，更是證實了她一直以來的猜想︰「——黛尼卡‧辛澤普」

　　芙拉雅的母親，就是那一直透過繪畫陪伴她的存在。

　　夜幕低垂，正是普通人熟睡的時候。在這樣的環境中，敲門聲格外清晰。

　　一向晚睡的芙拉雅收起滿桌狼藉，對着鏡子檢查自己是否掛起了完美的笑容，才慢慢走去開門︰「伊蒂絲姐姐，是有什麼吩咐嗎？」

　　然而訪客的黑髮表明了她並不是睡不着來折騰別人的伊蒂絲，注重身體的愛德溫娜更不會深夜前來拜訪這個在她眼中和僕人無異的繼女。

　　不知為什麼蹲在門前的黑髮姑娘站起來，抬頭看向芙拉雅。

　　正是幾天沒見的艾緹。

　　就算是芙拉雅，此時臉上也難掩驚訝。

　　十幾年來，每次都是他主動去找艾緹，從未有過例外。她就像一個隨傳隨到的機械，在他需要時出現，當他不需要了，她就不會煩着他，十分讓人省心。

　　可是她居然會在這麼晚的時間找他？在他做出了那些事之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芙拉雅向艾緹剛才在看的地方望去。別的人或許會忽略，但是身為佈置者本人，他當然知道在那裡有什麼。

　　在那個門前的隱蔽角落裡，正是一個小巧卻威力不減的血陣。

　　這是他用來阻擋外人進入這個房間的。而在血陣允許進入的名單中，除了他，就只有艾緹。

　　芙拉雅並沒有打算向艾緹解釋這些，畢竟她剛才到底是不是在看這血陣還是未知數呢。就算看到了，恐怕也會以為效果只是和大宅裡的其他血陣一樣的防塵吧。

　　自以為了解艾緹的他，卻不知道對方並不是如他想像那般對女巫的事一無所知。相反，有同為女巫的黛尼卡在身邊的她在臨摹了一遍血陣後，就明白了它的作用是什麼。

　　跟在芙拉雅身後走進房間的艾緹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如果她這樣做，芙拉雅還能原諒她的話，她就不會再離開他了。

　　接着，她幾步走到芙拉雅面前，抬起手——

　　用力在芙拉雅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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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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