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人偶 - 6 睡安吻

「姐姐，芙拉雅想把蠟燭放在這裡，可以嗎？」芙拉雅把燭台放在床頭櫃上，看向艾緹的天藍色大眼睛中充滿了祈求。

雖然艾緹到目前為止還未回絕過他任何要求，但是當面對的是令自己陷入極度恐慌之中的存在，她應該還是會搖頭反對……她點頭答應了。

哎？

「睡覺時要一直亮着哦！」他不確定地補充，得到的回應還是和上一個問題一樣。

過於簡單就達到目的，讓芙拉雅一時無法反應。

不是很怕那些燭火嗎？小人偶看向燭台的目光也無聲地說着她的確是不願有這麼個東西在她枕邊的。那為什麼她會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他的要求？他還打算說自己要看着火才睡得安穩，再利用剛才吹頭髮一事勾起的愧疚來說服她，哪知道居然完全派不上用場。

小人偶，是不是比他以為的要更順從他？

不想了，結果是好的就足夠了。反正他還有許多時間可以驗證小人偶到底有多聽話的。

「那芙拉雅要睡了哦！姐姐也快點過來嘛！」

與火共眠，這個習慣也太可怕了吧？

要是提出這個請求的不是芙拉雅而是其他人，她即使不拒絕，也會選擇到另一個地方睡，遠離這個危險的東西。可是正因為是芙拉雅的請求，她不但沒有走開，甚至默默地睡到了靠近燭火的一側。

這樣意外發生的話，睡在另一側的女孩會有更多的時間逃跑。

即使渾身僵硬，艾緹還是盡力壓抑着自己的恐懼，不想讓身邊的女孩察覺。

要是發現自己的習慣讓別人難受的話，這個善良的女孩也會不高興的吧？

艾緹才剛躺下，額上就感到了柔軟的觸感。她眨眨眼，眼前是芙拉雅的脖子和鎖骨。

女孩的膚色很白，不是她毫無血色的那種嚇人的白，而是像一塊月光下的白玉，潔白又不失溫潤。

都說頸部是噴灑香水的理想位置之一，因為那裡的熱力能讓香氣更好地揮發。那現在在她鼻尖上縈繞的是芙拉雅洗澡時用的精油的氣味嗎？她好像嗅到了清晨的花香，淡淡的、卻無法被忽視。

芙拉雅退開來，雙目含笑︰「這是睡安吻哦！以前睡覺時媽媽都會親一下芙拉雅的！」

躺在身旁的女孩期待地看着她，想要她做什麼不言而喻。

從未與人這麼親近過的艾緹大腦又一次罷工，只懂得呆呆望着芙拉雅。她也好像已經習慣艾緹每次慢半拍的反應，只是靜靜地等待着。

終於，艾緹撐起身，僵硬地吻在芙拉雅的額上。

「祝姐姐有個好夢。」抱住她一邊手臂的女孩這麼說。

第一次和人在一張床上睡覺，而且身邊還有幾枝正在燃燒着的蠟燭，艾緹本以為自己注定徹夜無眠。

可是，在若有若無的香氣下，她居然剛閉上眼就昏昏沉沉地墜入夢鄉。

雖然當艾緹回想自己的上一次人生時，都會把成年前的時間都劃分在孤兒院裡，但是其實是她有一段被收養的經歷的。

在夢中，她再次重溫了當時的景象。

那是一對打扮得很富貴的夫妻，據說因為其中一方的原因無法擁有後代，所以才打算到孤兒院收養一個孩子。

十歲的她就坐在遠離人群的角落裡，旁觀着孩子們為了能夠離開孤兒院而使盡渾身解數，想在夫妻面前搏得一個好印象。

她沒有參與，因為她覺得孤兒院和外面的世界並沒有什麼不同。她的生活需求很低，或者說，只要是不會讓她餓死渴死病死的地方，她都會生活得很好。

哪怕孤兒院的食物只夠果腹，哪怕因為她的殘疾而被所有小孩和少部份成人嘲笑，哪怕理應是公用的娛樂用品總是因為各種原因輪不到她。她還是覺得在孤兒院裡的生活挺好的。

哪知道，夫妻中的丈夫朝她看了過來，指着她和妻子說了什麼。然後，人群的焦點向她走來，妻子蹲下身與她平視，問︰「小朋友，你想我們做你的爸爸媽媽嗎？」

不等她反應過來，一旁的工作人員已經過來和夫妻二人說明她是啞巴，而且懷疑有心理疾病，整天只會坐在一邊不和人交流。

「我們不介意這些，只要她願意，我們就是她的父母了。」丈夫不在乎地拒絕了工作人員想帶他們再看看其他孩子的邀請，又詢問了一次她的意願。

她是點頭答應了的。只要不是強烈的厭惡一件事，她通常不會拒絕他人，即使這樣的後果是自己吃虧。

於是她跟着夫妻回到了他們的豪宅，果不其然，趁着妻子沒注意的時候，丈夫撕開了他的偽裝。

從一開始，她就發現了男人在自己身上遊走的、帶着慾望的目光。她只是對身邊的一切不在乎，不代表她是蠢人。相反，她比許多人更聰明，也更細心。

她本以為自己對這種事是沒所謂的，可是直到發生的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對這種失去身體主導權的事，厭惡極了。

突然的反抗讓施暴者猝不及防，也為她爭取了足夠的時間，等到了妻子歸家，發現丈夫的惡行。

她被送回了孤兒院，理由是不知廉恥地勾引養父。可想而知，她今後在孤兒院的生活要更難過了。

「喂！你都敢和一個老男人睡了，陪我們玩玩沒問題吧！」為首的少年輕藐地說着，叫其他人把她捉緊，想將她往他們睡房的方向拖去。

她才不要。

用力掙脫了他們的束縛，她拿起地上的石塊狠狠往其中一個少年的頭揮下。接着，鮮紅成了她眼中最鮮艷的顏色。

少年的慘叫引來了路過的院長，在少年顛倒黑白的證詞下，她拉起了自己的衣袖和裙腳，露出剛才糾纏下造成的瘀痕。

她作勢想把裙拉得更高，黑着臉的院長阻止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得到了溫柔的安慰。

其實她對這些傷痕沒有什麼感覺，她懷疑自己除了是啞巴以外，身體的構造也異於常人。例如她永遠冰冷的體溫，例如她做不出鮮活的表情，又例如她對痛楚的遲鈍反應。

不過沒所謂，她蒼白的肌膚很容易出現瘀傷，這成了她騙取同情的利器。

事件以那班少年被趕出孤兒院作結，她也在成年離開前得到了一段寧靜不被騷擾的時光。

離開孤兒院後安穩的生活持續了近十年，直到她在一眾邪教徒中看到幾個熟悉的臉孔。

那時乾旱維持了幾年，糧食短缺，人民生活艱難。也許就是因為絕望，讓一個邪教茁壯成長。

邪教主張天不下雨是由於一個妖女得罪了天神，只要他們代替天神懲罰妖女，天神就會開恩降雨了。

而他們所找來的「妖女」，就是她。

他們所謂的懲罰，就是把她綁在柱子上燒死。是一個相當古老，畫面也極為壯烈的刑罰。在這之前，一班男人還以「折磨妖女」為由，向她發泄自己的慾火。

她看見起哄的男人中，帶頭的正是當年叫她陪他們「玩玩」的少年。

長大成人，少年終於達成了他的願望。

被粗麻繩綁着的四肢讓她無力反抗，口中的布料令她連了結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

即使因為體質她感不到太多疼痛，臉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本已經因興奮而升溫的軀體壓在她身上，對她來說就彷彿一塊塊滾燙的鐵對她執行烙刑。被束縛的認知也勾起了她不知算是恐懼還是憤怒的情緒。

那是她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她在心中哭嚎。

從未有過的激烈情緒在她內心衝撞，被火焰吞噬意識之前，她腦中只剩下要向所有邪教徒索命的想法。

或許是上天不忍於她的遭遇，在沒有任何易燃物的情況下，火焰從她身下席捲整個刑場周圍，把所有在慶祝暴雨來臨的邪教徒的生命全部奪走。

頑強的火焰在暴雨之下猛烈燃燒，邪教徒們因被灼痛而哀叫。這地獄般的景象，就是她對那個世界的最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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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睡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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