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人偶 - 14 棺材

亨利‧桑德羅死了。

屍體是早上侍候他的僕人發現的，那時他的身體已經失去了溫度，臉上的表情猙獰得可怕。

聽到消息趕來的愛德溫娜表現得很冷靜，像是早料到這件事會發生。而伊蒂絲則是害怕得不敢正眼看亨利的屍體。

至於他的親生女兒，她站在門口不肯進去，不願接受父親已經死了的事實。當亨利的屍體被僕人移出去時，她才反應過來似的開始拉住身邊的艾緹，把臉埋在她懷中哭泣。

幾年過去，芙拉雅還是比艾緹矮了大半個頭。她伏在艾緹的頸窩上，湧出的淚水沾濕了那裡的布料。

感覺到肩膀上的濕潤，艾緹慢慢掃着芙拉雅的背。她不能說話，只能藉着動作間的溫柔，向難過的女孩傳達她的安慰。

亨利下葬後第二天，桑德羅莊園。

愛德溫娜一大早把三個女孩叫到書房裡，又是說亨利的死亡對這個家來說是多麼嚴重的打擊，又是說自己忙得焦頭爛額，家裡的錢財還是入不敷出。

最後，她語重心長地對三人說︰「我決定，要把莊園裡的僕人都解僱了。」

見三個女孩震驚得說不出說來的樣子——其實這樣的只有伊蒂絲一人，其餘的兩個女孩一個維持着她的死人臉，一個則是笑得這件事和她無關一樣。

「所以，為了今後的生活，你們必須學習怎麼不依靠僕人生活。我們一起努力，好嗎？」說完，她還想擁抱一下女孩們以示自己的關懷。但是芙拉雅一個鞠躬躲開她的手，轉身便走了。

而艾緹，她那從第一天來到桑德羅莊園，眼中就沒有了母親和姐姐的小女兒，在芙拉雅動起來的那一瞬間就跟着她的動作，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

她們這是什麼態度？看來芙拉雅這位大小姐還沒有看清楚現在的局勢是怎麼樣呢。

在她憤恨盯着緊閉着的書房門時，唯一回應了擁抱的伊蒂絲在她懷裡不安地詢問︰「媽媽，我們真的要這樣嗎？這不是，又回到了幾年前那樣了嗎？」

面對寶貝女兒，愛德溫娜當然不會再板着臉。她笑得溫柔，拍拍女兒的頭安撫道︰「當然不是。你看着吧，媽媽不會讓你再吃苦了。」

離開了書房的兩個孩子一起來到了畫室。

看艾緹輕車熟路地拿起畫筆，就坐到了畫架前，芙拉雅終於回頭看着跟了他一路，欲言又止的霍亞絲。

「小姐，愛德溫娜女士在葬禮後……」

「我知道。」要把僕人都解僱了，用省下來的錢維持她們奢華的生活嘛，他都記得。

他是可以改變這件事的，只要愛德溫娜不嫁給亨利，詛咒就不會發生了。但詛咒是媽媽對亨利的復仇，他不會干涉。

而莊園裡有媽媽秘密留下的器具，在成為女巫前，他並不打算離開。

未擁有足夠力量養活自己就貿然離開莊園，是不明智的。況且他還打算帶着小人偶一起，那更要謹慎行事了。

如此，愛德溫娜成為他的繼母就是無法避免的事，現在的狀況也還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現在需要做的，是讓自己在覺醒後有足夠的資源到外面開始新生活。

為此，他有一個想法。

而要實踐這個想法，霍亞絲必需要離開莊園。

天還未亮的時間，風鈴花鎮的墓園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喝醉了的守墓人打着酒嗝，搖搖晃晃地走到發出動靜的墓碑前。接着，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酒醒，大叫着坐到地上。

只見刻着「黛尼卡‧桑德羅」的墓碑前出現了一個大洞，本應在裡面的棺材不翼而飛。

剛翻出來的泥土帶着屍體獨有的腐朽氣味，幾條蚯蚓一樣的東西還在那堆土中蠕動着，被掉落的提燈燈光一照，消失無蹤。

可就是那麼一秒都沒有的時間，守墓人清晰的見到了那些「蚯蚓」的模樣。

尾端尖尖的，通體綠色，絕不是蚯蚓該有的樣子。

驚駭中的守墓人沒有看到墓園出口處，一個背着和她一樣高的箱子的人影離開了。

脫下了女僕裙的霍亞絲身上是十多年前，她跟着黛尼卡離開部落時穿着的獸皮裙子。因為年代久遠，裙子內層已經不再平滑，磨得她的皮膚紅了一片。

不過霍亞絲沒有在意身上的不適感，只顧召喚出藤蔓把剛挖出來的棺材纏緊在自己背上。確認棺材固定好後，她腳步輕快地往小鎮外圍走去。

小鎮中的巡邏守衛不算多，雖然霍亞絲多年來疏於練習，以致身手有點遲鈍，卻仍是輕鬆地躲過了他們的視線，離開小鎮踏上回家的路途。

當天色完全亮起，霍亞絲躲進了樹林裡，找了一個山洞休息。

她身後這麼大一個棺材，實在不太適宜出現在人群之中。

加上她的確需要休整一下了。

霍亞絲編織着路上扯來的植物枝條，嘴裡則對放在旁邊的棺材說︰「主人，真想不到呢，小姐居然繼承了您的力量。」

回想起小姐俐落地劃破手指，又用混了血液的墨水畫出法陣的模樣，她都不知道該驚訝好，還是該心疼好。

驚訝於身為男性的小姐居然是一名女巫，心疼於還這麼小的小姐，居然已經能弄傷自己而面不改色。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小姐到底吃了多少苦？

霍亞絲向棺材報告着小姐的成長，像在那裡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耐心地聆聽的人。過程中她手上的動作不停，在她靜下來時，枝條已經變成了一件簡陋的衣服。

她舉起剛製成的新衣，無奈地搖頭苦笑︰「幾年沒練習，真是生疏了。以前我的作品可是主人您最喜歡的呢，那像現在這樣，歪歪扭扭的，一點都不好看。」

衣服做好後她也不穿上，反而掀開了棺材，小心翼翼地抱起裡面的白骨。

霍亞絲的行為雖然看着詭異，可是她的目光清澈，沒有覺得自己有絲毫問題。彷彿她抱住的，只是一個睡着了的人，而她所做的，只是普通地照顧對方的日常所需。

「主人，我先為您穿上衣服吧，一直光着身子可不行。」

她為白骨套上衣服，說話的語氣溫柔似水︰「請放心，路上我會多練習，讓主人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大家見面。相隔這麼久才回家，不能太隨便呢。」

做完一切，霍亞絲又把白骨安放好，把棺蓋蓋回去。她拿起了剩下的枝條，再次編織起來。

比起剛才，她的動作明顯沒那麼細心，加上重新變得靈活的手指，一件衣服很快又做好。這次，她終於換下了陳舊的獸皮裙子。

霍亞絲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從行囊裡拿出乾糧配着水幾口吃下肚，就躺在了棺材旁邊︰「主人，我睡囉，有事請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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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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