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花店地下的密室,中央的石桌上,躺着全身赤裸的艾緹。芙拉雅在桌旁站立,口中唸着魔咒,指尖也從艾緹的頭頂往下掃過。
隨着指尖的移動,艾緹身上本就微不可察的血色退去,整個人的膚色從病態的白,變成死物一樣的冷白。和膚色一同變化的,是她各個關節處上出現一道道坑紋。
那些坑紋逐漸加深,到最後艾緹身上所佈滿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球形關節。
而值得留意的,是芙拉雅在這個變化過程中的眼神沒有絲毫改變。彷彿對他來說,艾緹是什麼樣子都沒關係。
當芙拉雅的手指離開艾緹的身體,一直讓人只是聽見都感到窒息的咒語也隨之停止。現在躺在桌上的艾緹,都不知能不能被稱為人類了。
完美卻充滿僵硬感的五官,沒有血色的皮膚,平滑的胸部和下身……任誰看到現在的艾緹,應該都會覺得桌上的「人」,只是服裝店裡的假人模特兒。
唯一和變成這副模樣前沒有不同的,就只有艾緹身上那些因為打鬥而來的各種傷口了。
在確認艾緹所有皮膚完全失去該有的彈性,所有關節都可以超越人類極限地彎曲以後,芙拉雅從櫃子裡拿出幾瓶粉末、液體和一束乾花,調和成一碗濃稠的漿糊。那碗漿糊的顏色和艾緹的膚色差不多,散發着好聞、卻又令人心生警愓的香氣。
接着,芙拉雅就像是老練的工匠,將碗中的漿糊均勻地抹在艾緹身上,填滿那些傷痕。一碗漿糊用完,那些傷痕也不見影蹤,躺着的「人」除了缺少一隻手臂以外,可以說是完美無缺。
而這唯一剩下的缺陷,也是這場手術的重點。
剛才一臉輕鬆的芙拉雅,此時的神色也認真起來。即便如此,那抹笑容卻還是沒有消失。
長久壓抑和偽裝的生活,讓他失去了卸下笑容的能力。
不過這種小事並不影響手術的進行。活動一下手指,又喝了一口水緩和喉嚨因不斷唸咒而帶來的乾涸,芙拉雅定定神,再次開始工作。
這次,他拿起一直放在桌邊斷臂。得益於斷臂那整齊的切口,他要做的只是把它和艾緹身上剩下的部份粘合好,省去了重做一次手臂和去除多餘部份的功夫。
手術程序得以減少,對他還是對艾緹都是一件好事。他不需要付出那麼多精力,而艾緹也不用忍受那麼久無法動彈的時間。
畢竟,雖然接受了人偶的身份,身體也因此脫離了人類的範疇,艾緹都是不喜歡被束縛的感覺。
等到兩人回到地面,天上已是繁星點點。
重獲自由的艾緹沒有胃口吃晚飯,直接就拿着新買的顏料,躲到二樓的畫室裡去了。而剛從艾緹手上得到一樣東西的芙拉雅,則是到了店後的廚房。
剛到晚飯時間,霍亞絲正在廚房裡準備食物。愛惜羽毛的黛尼卡正站在她在廚房裡的專屬位置——一根插在牆中的棍子。
打開門的芙拉雅稍微看了看今晚的菜色,便彎曲手臂向黛尼卡作出邀請︰「媽媽,能出來一下嗎?」
熟知兒子性格的黛尼卡自然看出那在溫和語氣之下的威脅。雖然還想留在廚房,她還是拍拍翅膀飛向芙拉雅的手臂,詢問他有什麼事。
當然,變成鳥的黛尼卡是不能口吐人言的。她只能發出一聲鷹叫,甚至都不能讓人感到其中疑惑的情緒。
幸好聽見她叫聲的是芙拉雅。憑着女巫血脈的力量,母子間的交流根本不需言語。
芙拉雅的回答,就是從口袋裡拿出剛才在艾緹手上得的徽章︰「認得出這是什麼嗎?」
一看到徽章,上一秒還表現如常的黛尼卡忽然激動起來,張喙就要向它咬去。然而芙拉雅手一翻,那閃着寒光的喙只能在空中發出「咔噠」的閉合聲。
「能認出就好,小人偶今早被帶着這東西的人襲擊,恐怕他們已經收到消息了。」徽章在芙拉雅的指間變換着位置,明明是行蹤暴露這種重要情況,當事人卻完全沒放在眼內。
這猜測一說出口,黛尼卡的羽毛就炸開了︰『你不是很低調的嗎?為什麼還會暴露?』
那可是獵巫協會呀!她知道芙拉雅很強,可是這足以讓他在一眾對消滅女巫有多年經驗的獵人手中全身而退嗎?
聞言,芙拉雅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因為我的樣子太引人注目了吧?」
『現在不是這麼悠閒的時候!我們該快點準備才行!那些惡魔、瘋子、自大狂可是……』見兒子還是這種懶散的態度,黛尼卡不禁着急起來。
「行了,我只是通知你附近不太平靜而己,沒有打算和你商討對策。」芙拉雅卻沒有領情,打斷了她的勸告後自顧自地說︰「注意不要被人看見你,順便看好霍亞絲。協會的事我能處理好,用不着你來擔心。」
『可是……』看到兒子不容置疑的樣子,黛尼卡只好把話咽回肚子裡。
大不了出事了,就由她這個做媽媽的來頂着。
這事發生後的幾星期,花店的生活一切如常。只是艾緹和霍亞絲都只會在附近買東西,而且很快就會回來。
在芙拉雅和黛尼卡二人看來,這段時間都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由得知獵巫協會到來後就一直如驚弓之鳥的黛尼卡自然不用說,任何進店的客人都會在她隱蔽的注視下渾身發寒。但是之前才說一切包在他身上的芙拉雅,竟也開始感到不安。
坐在櫃檯後的店主面色不顯,腦中卻在快速推理着自己的不安感來自何處。
首先把協會排除,曾經和協會高層有接觸的芙拉雅十分清楚他們的底細。無論是他們有意透露也好,是被他刻意引導也好,在他知道的資訊中,協會是絕對沒有能和他抗衡的力量的。對前世沒有殺死妖精皇的他是如此,那對現在吸收了妖精皇所有力量的他更是如此。
不是協會的話,會是國家的力量嗎?皇室?不,他們還想着利用他來「提純」下一代的血脈,不會想惹怒他的。
那會是作為協會和皇室間橋樑的瑟柏家嗎?可是以艾伯特暗戀他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不會傷害他才對。
到底是什麼?能威脅到他的存在,被他忽略了的東西。
「辛澤普女……先生……呃……店主,有您的信。」郵差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芙拉雅的思緒。
可是當他收下信件後,就知道自己不用再猜了。
信封上那有油燈圖案的封蠟印,在這世上會用的就只有那三人。
超脫世界的提燈人,看守通道的領路者,為神工作的管理員。
真想不到,他居然有幸能被她們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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