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情書 - 二十六

「糟糕，他們開槍了！」

「有人中彈了！」一個女孩子在人群裡發出尖銳的叫聲。

所有人即時停了手上的動作，都把電話拿出來，翻閱著。

「在尖沙咀！」

「女記者頭部中彈。」

「真槍？布袋彈？橡膠子彈？」

人人都低聲嘰嘰咕咕的議論著，神色凝重，不安都浮到臉上來。

煜城看見一些很年輕很年輕，年輕到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女孩子，她們只是剛從孩童的階段往前踏了一步。她們神情迷茫，沒有絲毫的人生經驗去消化眼前的事。不過她們不知道，身邊一些年紀稍大的人，都同樣感到一種無法釋懷的困惑和苦惱。

部分人決定當下趕往尖沙咀，卻有更多的人繼續留在原地伺機而動。

太陽偷偷逃離現場，不忍再為此事作見證。

煜城見到遠方飄過一陣催淚煙，他和身邊的人壓低了身子。雁遠、天仁向他們打了個眼神，向前邁進。臨行前，蓓韾拉住了天仁的手，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放心，我量力而為！而且我運氣不錯，沒事的。」天仁笑嘻嘻地回答。

鴻南想跟著雁遠往前衝，雁遠嚴正拒絕。

「至少今天不行！我有不好的預感。你留在這裡，煜城會保護你。」

煜城剛想回應他的保護能力有限，雁遠已經轉身離去，留下了淚水汪汪的鴻南和煜城待在了原地。

鴻南馬上擦乾淚水，喃喃自語。「沒事！沒事！大家都會沒事的。」

煙霧在前方聚了又散，四處不斷傳來防暴警察和各區的消息。

人流像水串流動，有時又躲進了後巷，有時又回到大街。

他們路經一些食店、酒吧和雜貨鋪等的門口，有老闆不斷向他們招手，邀請他們進內休息。

有些市民，本身也許是示威者，他們捧著一箱箱水、食物、手套、八達通等應用品放在路旁，供他們使用。

有人在天橋上大聲向他們通佈防暴的位置，建議他們往海旁跑，要沿告士打道走。

感覺好像整座城市都在協助他們逃跑似的。

有些不在前線的示威者還沒有選擇放棄，有部分在地上掘磚，推著垃圾桶四處佈防，有些在研究如何可以更有效拆卸街道上的欄杆。也有些人拿著噴漆，繼續往車站、牆身、石壆寫上標語。

最後他們三人默默的在銅鑼灣、灣仔和金鍾一帶遊走。

「愛書人，有哪一本書最影響你的人生？」蓓馨問。

煜城低頭想了一回，思緒紛陳。「這個問題很難。只選一本幾乎不可能。書對我來說像水、像空氣，帶來基本維生功能。我每一個時期都有屬於那陣子最能觸動我的書。我能給你最影響我的書單，但它不會只是一本書。」

「這個答案不好！」鴻南望著電話，分神回應。「對我來說是聖經。」

「意想不到？你是基督徒？」

「不！那麼老土。我現在對基督教倒是不太反感。難得他們那麼踴躍參與抗爭。我只是覺得這是一部挺有智慧的書。」

蓓韾回應。「我對基督教的印象也不算太好。之前天仁說過曾替基督教網上平台寫影評，但不能寫同性戀，鬼片，很多限制，像個封建的老太太一般。」

「唷！那真的不適合我了，我喜歡鬼片。」鴻南伸伸舌頭。

「哈！討厭的地方在於他們又不清楚說明是基督教平台，假裝自己是普通的資訊網站去營商。最讓我氣憤的原因是這個才對。」

「同性戀和基督教的真理有衝突，就提都不能提嗎？真是可憐。」煜城苦笑。「替上帝可憐，竟然有這樣的信徒。但聖經是本好書是真的。很沉重，但是本好書。」

「所以這解釋了為甚麼很多人信奉上帝，卻不是基督徒吧。」

「我想每個宗教都有好和不好的地方吧，和人一樣。」鴻南為這段對話作了結語。

煜城擰個頭問蓓韾：「那你呢？有沒有一本這樣的書？」

蓓韾搖頭：「沒有。我的答案跟你類似。我有很多深愛的書，有很多書都為我帶來好大影響。我也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只是不同階段，腦海內出現的書都有所不同。」

「我餓了。」鴻南蹲了下來。

「看看能否把雁遠和天仁喚回來吧。」蓓韾一面說，一面想要把鴻南拖起來，後者在蓓韾高聳的胸部上撒嬌。「打仗也要吃飯。」

「這裡有甚麼好吃的呢？店全關了。」煜城問，他見到一對情侶擦身而過。這兩口子之所以引起了他注意，是因為他們的體型格外健碩。他們一個眼神一值警覺著四週，似乎在選擇要走的每一個落腳處，彷彿遊走在雞蛋之間，給人一種過份小心翼翼的感覺。一個則瘋狂地瞪著聚在角落的記者，好像嗑了藥一般。

一般示威者在經歷了一整日的抗爭，都有幾分疲態，而且這裡又不是前線，很多人都卸下裝備，放鬆下來。像鴻南一樣找吃的人佔了不少，也有些人在商討撒離的路線。

唯獨那對示威者依然繃緊著神經，腳步不停，怱怱又消失在人群中。煜城感到奇怪，卻又不以為意。畢竟，他上街的經驗不多，也搞不清楚是怎樣一回事。

「他們準備回來了！」鴻南高興地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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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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