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8, 2019年8月11日] 雪: 你今天會出去嗎?
[15:18, 2019年8月11日] 城: 會
[15:19, 2019年8月11日] 雪: 你要小心。我能來會合你嗎?
[15:19, 2019年8月11日] 城: 不
[15:19, 2019年8月11日] 雪: 為什麼?
[15:20, 2019年8月11日] 城: 危險。我沒有信心保護你,又不想你見到我不爭氣的模樣。
[15:21, 2019年8月11日] 雪: 好,但我也會出來。
[15:22, 2019年8月11日] 城:我想我沒有理由阻止你,但也請你自己小心,你有同伴嗎?
[15:22, 2019年8月11日] 雪: 有~我可比你有計劃得多了。
[15:23, 2019年8月11日] 城: 對!哈哈!你也比我聰明,所以我還是先照顧好自己比較穩妥。
[15:23, 2019年8月11日] 雪:你知道就好!希望不會發生太壞的事情。天佑香港。
[15:23, 2019年8月11日] 城:天佑香港
煜城把手機收回背囊在銅鑼灣跟天仁、雁遠等人會合。鴻南在遠處見他過來,誇張的向他揮手,三步兩跳的來到他面前,像個可愛的木偶,也像個急不及待要領獎的學生。
蓓韾依舊站在天仁旁邊,瞥了煜城一眼,眼神像隻又敬畏又好奇的貓。
天仁和雁遠的眼神複雜,好像有著隱情似的。由於戴上了口罩,看不到他們實際的表情。
雁遠陡地伸手抓住煜城的肩膀,揉搓他的肌肉,然後點點頭,以示讚許。「健碩了也好,頂得住棍棒的攻擊,而且有練跑吧!走得快非常重要。」
天仁接口,鼓起了勇氣,小心翼翼的問。「你好像消瘦了不少,一切無恙麻?」
煜城察覺旁邊四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他感到奇怪,這四人好像在面對一個絕症的病人般,害怕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為他構成傷害。
啊!他明白了。他們把他的故事說給兩個女孩子知道,然後這幾個人釀成了一種集體的憐憫。
想到這,他感到有點窩心。
蓓韾輕柔的碰觸他的前臂。「我為你所經歷的事感到遺憾。」
「不好意思,我們兩個男人聽到你的經歷後都不懂得怎樣面對你,只好把你的故事向身邊的女孩說,這樣才能分擔我們心裡的石頭。沒有經你的同意,實在很對不起。」天仁誠懇地說。
煜城聳聳肩,接受天仁的道歉。「我不介意,說真的。要說我已經克服了心靈的淒苦,那一定是謊話。但我依然要感謝你們的關心,我需要這些。」
「這樣深情的男人令人尊重。」鴻南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瞟向雁遠,雁遠尷尬地別開了頭。
煜城身旁的崇光百貨已拉起了閘,他往身後望去,整條軒尼詩道塞滿示威者,令人驚訝地竟還有不少店輔仍堅持營業。
「軒尼詩道、駱克道、灣仔警察總部都有我們的人,之前我和天仁與其他手足在波斯富街與軒尼詩道交界設置路障。有手足在尖沙咀和葵芳等地方做快閃。」雁遠為煜城簡單的解釋,有點像是軍情匯報。
「這就是各地開花吧。」煜城留意到遠處有幾個長者穿著「保護孩子」的反光衣,正在派不同顏色的衣服,讓年青的示威者回家時不會被認出。
「721西鐵元朗一役,穿黑色衫變得危險了。」天仁留意到煜城的視線。
「真可怕。」蓓韾說。「想不到那樣的事情竟然會在香港發生。」
「你不在這個地方長大的。你是怎樣想?」鴻南問。
「坦白說,我對這個地方沒有太大的感情。我沒有藉口,我拿的確實是外國護照,墨爾本才是我的故鄉。但是,我依然可以支持這場運動的吧,集會自由就應該是這個意思。」
「這是和理非的論調吧!」年輕的鴻南有點激動,憤憤不平,好像受到了冒犯的樣子。她鼓起泡腮,展現出掘強欲辯的一面。「現在可是打仗,不兇狠一點怎麼行!我們要復仇!」
蓓馨舉高雙手作投降狀。「我沒有任何和你爭辯的理由,你表達自己的同時難道不會預先理解一下別人的立場嗎?況且我又不是反對你。」
「為什麼你可以那麼冷靜?有沒有想過死去、失蹤了的兄弟姊妹?你如何能夠面對他們?」鴻南不假思索地後駁。
「你激動有何用?政治這遊戲是情緒高漲就能獲勝嗎?你不覺得有時我們都被媒體和那些挑動你情緒的故事控制著嗎?」
「無論怎樣,到最後,我們都走了出來,聚在這個地方。」煜城插嘴,打斷了她們的對話。「未來不知道,至少我們現在都是在為這個城市而贖罪。既然我們所受的痛苦不遑多讓,就不要在枝節上糾纏吧!」
兩個女孩點點頭,都有點不願服輸,都在想這個中年人的說話。
天仁遞上手套,替煜城戴上頭盔。「雖然我知道你不會衝,也沒有暴力的行為,但既然你與我們待在一起,以備無患,待會有甚麼事,好好照顧自己。」
煜城感激地點頭。
他們一行人出發往金鐘的方向走。沿路越過不同的群體,大部分都是三三、兩兩一組,各自討論著接下來的方向,有些打算到尖沙咀,有些要到港島東,太古城、西灣河、北角等地方支援。
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人自發召集不同的小組,他們會圍成一個圈,凝聚數十人,互相交流情報。每次總會有人呼籲希望年青人能撒退,但成效不大,很多人都友善、禮貌地回絕。
有年青人穿得如雁遠一樣,全副武裝,所說的武裝除了面罩和頭盔比較正統外,其實有很多是自製的。
以浮板、球拍、膠膜自製而成的防具,與警察所用的相比,也只是玩具吧了,可見年輕人的純真和稚氣。
有更多示威者行裝輕便,神態輕鬆,大多低頭盯著手機,或是拿著一袋袋的物資四處遊走。
天仁不知從哪裡拿了份Pret A Manger的三文治。「為什麼有人會派發那麼昂貴的食物。」他一面吃一面喃喃自語。
有些年青人會在路邊打瞌睡或是哭泣,不用多久便會有人上前慰問。
有些路障起了火,火光熊熊,旁邊有人歡呼,但大多數人只望著燃燒的垃圾愣愣出神,若有所思。
煜城留意到有個駕駛著「綿羊仔」的南亞裔青年在人群裡穿插,有人拿起手機來拍攝,更多人移開腳步。
「他這樣是在做甚麼?」蓓韾問鴻南。她們兩個又成為了好姊妹,手蹺著對方。
「是Foodpanda。」天仁答腔,表情怪怪,好像是不滿鴻南把蓓韾搶走了似的。
「綿羊仔」繼續在人群中穿插,無懼面前的障礙要把食物送到顧客手上。
忽然,前方出現一連串的擾攘,有人從大廈單位扔下了垃圾或飯盒等污物。示威者的怒氣即時點燃起來,不少人拿起雷射筆往單位上照,頓時數十個光點在大廈的牆身跳動。
有人往單位內的人叫囂。部分人好像雁遠一樣想衝進大廈,卻被鐵閘頂住了。
鴻南跟著雁遠走在前頭,天仁、蓓馨則和煜城在較後的地方伺機而動。
「難得。」煜城的頭抬得有點累,他向天仁說道。「你們雖然都是黃,但程度不盡相同,想不到還能走在一起一同上街抗爭。」
「相比他們兩個,我們是和理非,他們是武勇;相比起你,我們是武勇,你是和理非,分得那麼細緻有甚麼意思呢?活著,能做到對自己坦白,不勉強自己以身發險,不後悔束手就擒就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界限,何需比較?」
「你認為這次抗爭會成功嗎?」煜城忍不住偏起頭。
天仁搖搖頭。「我從來是個悲觀主義者。我認為我們只會走向最壞的結局。」
「為甚麼?」旁邊的蓓馨問。
「因為人性、人生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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