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甚麼事也沒有發生。沒有人被抓、沒有催淚煙。算是一個圓滿的落幕。
今天母親問我會否生小孩。
會嗎?我問自己。或真正的問題是替誰生?是浩傑嗎?還是作家。
這段時間我擁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原來愛,並不局限於一個人。
這個發現為我帶來莫大的震撼。
我接受自己是個貪心鬼,我將嫁給浩傑,也不會跟作家分手。我決定讓他們自己選擇,選擇是否跟我繼續下去。如果那是我的本性,沒有人能因此恨我。
這幾天的示威,我漸漸適應街上的人你推我擠時的表情,那表情像是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那些臉孔在說:「我們都是一伙的,沒有甚麼能打動我們。我們願意就此死去。」作家說這是一種群體的集體意識,那會從核心處改變一個人。
我有被改變嗎?我回到家後,母親說我變了。
「現在跟你理論我會害怕。」她這樣說過,好像是脫口而出。她這樣說反而為我帶來恐懼,我好像改變了。或是在我想念作家,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的文字時,那種思念從內部重新建構了我的生命。
是那位作家,每一次見面,他重新收拾我內在的其中一個房間,他把那裡打掃,騰出空間,放置一些新的、更真實的東西,讓我的內在不至枯萎。
我換上了嶄新的臉孔,收藏在充滿自控的面具底下。這樣反而令母親感到不安。
我沒有提作家的名字,沒有在母親、父親和浩傑面前提,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害怕自己的語氣會讓他們看穿我。
或許他們每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方式諒解我,母親會接受這是女人的渴望,她會懂得的。爸爸會知道那種動物般的慾望,他有份培養我狂野的一面,那種生物的本能,就像餓和渴一樣。
至於浩傑,浩傑會體諒我,我也暸解他。他知道我還需要很多覺悟才會走下去。他做了決定就不會更改,像巴士、像渡海小輪,只會按著固定路線到達目的地。即使會痛,他也不會後悔,沒有事情能阻礙他。
他或許會渡過許多個悲傷的夜晚,充滿猜疑。他會凝望我,會看見我旁邊多了個男人,他會懷疑自己的愛不夠。他會想著我甚麼時候才會真正滿足,我會否有下一個男人。但他不會阻止我,他明白每個人只能夠支配自己的人生。就像他說過:「我這生想和你一起渡過,這是我的決定,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而我自己呢?我甚麼都想要,像個男人般。但為甚麼我不能像個男人?像個男人一樣愛、一樣恨。或是像我自己一般。
至於作家呢?我比較不擔心他。他不像我認識的所有人。我看不透他,可能是他掩飾得好。也可能是他比我更懂得愛,他明白愛的意義。他知道的也比我多好多。對我來說,他像迷霧,夢幻而且吸引,有時又像個孩子,充滿可愛和童真。我想看他眼裡的世界是怎樣的。他好像很懂得保護自己,所以我覺得他也會保護我。
我中文進步多了。有一天,我對他說:「當你在這裡,你就是我的源頭,你離開,我就乾枯。」他低頭吻我。這是我身體裡渴望的吻。
暫時,我還是閉嘴比較好。他們不會知道對方的存在,即使隱約察覺了,還是像包裹得完美的禮物一樣,不要拆穿比較好。
我向上天禱告說不要讓我在兩人當中作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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