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聽到這個問題,微語有些無措。5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Co3X6LO2y
不過,還是告訴了崔曉楠。
多年前,她跟穎王在西湖的超然亭相遇。
那時候的她,才剛滿十二歲,正跟父母到附近遊玩,因為一些原因而走散了,又恰逢大雨,只好跟晴兒先在亭中一起等微語去找父母。而穎王只大她一歲,衣著簡樸,披著一件有些寬大的披風,身邊跟著一名侍衛。
「你是誰?」年幼的崔曉楠有些不客氣地問道。「怎麼跟我們擠一個亭子呢?」明明不遠處還有一個亭子是空著的啊!
「我是陳穎。」對方只報了一個化名,無視了後面的那個問題,問:「妳呢?叫什麼名字?」
「我是崔曉楠。」崔曉楠發現對方的無視之後,只禮貌性的報了名字,點了點頭就想走出去。
「小姐,您不是要在這裡等老爺跟夫人過來的嗎?」晴兒看著自家小姐有些急躁的樣子,心也一起提了起來。
「怎麼?!男女七歲不同席,不能換一個亭子?」那時的崔曉楠脾氣相當不好,尤其在家中,雖然自己的姨娘身體不好,早早就已經去世了,但是母親因為顧念著與她姨娘的舊情,便記到了名下。對她倒是不錯,好吃好喝地養著,甚至也給了京中頗有名氣的女先生單獨啟蒙、教導琴棋書畫,總之,以一個庶女來說,雖說不上萬千寵愛於一身,也算得上相當重視了。
「小姐,您也看看現在什麼情況,這怎麼能一樣?」晴兒心裡苦澀,這小姐人好,就是有時候脾氣倔了點,不就是別家少爺不搭理嗎?「咱們不理他還不行了嗎?」
「不行!我看著他心裡就不舒服!」說著,腳下的步子已不停留地踏了出亭子,免不得淋了些雨。
「小姐,別啊!您要是因為淋雨感染風寒,老爺夫人可是不會饒了奴婢的!」晴兒拉住了崔曉楠,希望自己這位小姐能看在老爺夫人的面子上,別再鬧著要出去了。
「我出去。」還不等崔曉楠回答,身後就傳來了穎王的聲音,接著就看他把身上的披風直接「啪」地蓋在崔曉楠頭上,手下倒是留情,就是整個畫面相當滑稽。
「陳穎,你這王八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父親要是知道你這樣對我,肯定不會饒了你的!」崔曉楠氣得跳腳,直接質問對方,完全將女先生所教的規矩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在她的咆嘯控訴之下,穎王一臉無所謂地無視她,離開了超然亭,大雨為簾,逐漸隔絕了那聲聲怒吼。到了另一個亭子裡,穎王還不忘歪頭攤手挑釁崔曉楠,甚至還向她扮鬼臉。
「喂,你這什麼人哪!怎麼如此無禮!」崔曉楠氣得罵出了聲。晴兒只能不斷安撫她。
「那個時候奴婢不在,等到奴婢找了老爺夫人過來,王爺已經離開了。」微語笑著道:「後來晴兒告訴奴婢,奴婢還不太相信呢!」
「嗯嗯,然後?」崔曉楠聽著,似乎沒什麼特別的,無非就是小男生引起小女生注意的把戲。
「後來,姨娘您就要還他披風,卻不知道怎麼還,只能拿著了。」微語說著,想了想,又道:「有一天,王爺不知怎麼地上門找老爺討論事情,剛好您想偷溜出府,遇上了。」似乎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微語笑開了來:「姨娘您如臨大敵一樣,明明您之前還打算還披風的呢!這樣一吵下去,就不打算還了。之後,王爺常常到府上來,這一來二去的就......」有些臉紅,不過崔曉楠想微語大概是因為還沒成親所以才有些彆扭。
「原來啊。」想著,覺得這樣的故事其實沒什麼爆點,那些動作無非找打而已。如果自己真是其中主角,是根本不會理會穎王的吧!而且「這穎王是M吧!」低聲喃喃著,她總覺得跟某人還真像,別人不搭理的時候黏得跟什麼一樣,一旦比他還在意,他就覺得無趣了。呃......怎麼突然有點噁心呢?
只是,穎王跟崔老有交情嗎?她心中有些疑惑。
「姨娘,您說什麼呢?」微語不解,那個發音有些奇怪的字是什麼?聽錯了嗎?
「沒事,就是了解而已。」崔曉楠笑了笑,又問了句:「妳說我娘家待我還不錯,但是他們似乎已經不打算管我了,這是為何?」
「這......」微語頓了頓,似乎有些為難。「夫人在生完小少爺之後就難產離開了,後來,崔老爺就扶了一個寵妾上位。原先夫人在崔老爺心中還佔有一些地位,崔老爺很喜歡夫人,同時雖然也喜歡那寵妾,卻沒有對夫人的那般敬愛,所以夫人喜愛小姐,又無女兒,老爺同樣也會寵著小姐,只是......夫人去了一年後,徐氏扶正,倒也是囂張起來了。」說完,低下了頭去。
「喔,原來如此。」倒是一個蠻稀鬆平常的劇情。不過,這位崔夫人真的是個盡責的母親。「我們之後有機會就去給母親上個香吧!」崔曉楠知道一個姨娘要出去不容易,只是崔夫人值得她去一趟,甚至如果可以,幫著照拂崔小少爺,畢竟,在她看來,崔夫人做的恐怕比她為小藝做的還要多。
寵著一個不是自己所出的女兒,甚至她知道她這個就所謂的「姨娘」原先還是個外室。可崔夫人甚至一直護著她,也沒有因此就將她養歪,而是請了有名的女先生教她認字識理明是非,這樣的胸襟與關愛肯定是不會少於生母的。要不是崔夫人最後因難產而死,依照她對崔曉楠的疼愛與照顧,再加上穎王的喜愛,崔曉楠又怎麼會只是一個良妾呢?至少也該是眾妾之首的庶妃吧?
只不過一切已定,再也無法去證實原先的情況。崔曉楠心中揣著一些疑惑,也並未在多說,只又問了句:「我母親除了弟弟之外,還有其他兒女嗎?」聽她方才說是沒女兒,所以,除了崔小少爺外,有兒子囉?
「有,」微雨說著,臉上浮現柔和的笑意。「有兩位少爺,大少爺跟二少爺年紀稍長,很疼姨娘。每次外出回來,都會給您帶禮物的。」
崔家這一代小輩,嫡子從清字,嫡女從曉字,因此,崔曉楠的二位哥哥分別為崔清正及崔清言,而她是記在嫡母名下,便也從曉字。
說起這兩位哥哥,也算有些來頭。
大哥崔清正是江南鹽商,近年來已經漸漸擴展到了沿海一帶,算是控制了鹽產的大頭;而二哥雖不從商,武功卻是不錯的,當朝可接受商賈之後走武道為官,因此崔清言便從軍立功,如今二十有三已是一名小將,也許在世家眼中不算什麼,只能是稍有天份,但在商賈之家,因身分限制,則實屬難得。
想著這兩位哥哥,崔曉楠又不免再次想起了夢中場景,平時穩重憨厚的大哥哭得稀裡嘩啦,而平時看起來溫柔又好欺負的二哥反而鎮靜地指揮著各人,只是,他們眼中的悲傷卻出奇地一致。想著,崔曉楠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巴掌。同時,她的確也這麼做了。
「姨娘!」微語低呼出聲。
在感受到額頭上真實的通感後,崔曉楠不禁為自己的犯蠢而有些懊惱。
「沒事,我只是覺得愧對了哥哥們。」她隨意說著,語意有些不明。
只有她自己明白這其中掩藏的深意,以及,探究。
「姨娘,您為何要覺得愧對兩位少爺?」微語問著,眼中似有一抹深思。
「就覺得自己混得太慘了點。」崔曉楠隨意地說道:「只是個姨娘,幫不了哥哥們,又沒多久便失了寵,也難怪哥哥們不再來看我,果然還是放棄我了吧?」
「姨娘別這麼說,」微語稍稍鬆了口氣,才又道:「畢竟兩位少爺走南闖北,不常聯絡也是在所難免。」
「嗯,這倒是。」崔曉楠見她反應奇怪,卻又並無挑撥之意,倒是沒太多防備,只是心中疑惑更甚了。
只想著先留著人再做觀察,若是僅僅是自作主張,瞞不上報,她會為微語另尋去處,若是有了二心,就再留不得了。
想著,崔曉楠心中起了殺伐之意,眉目也凜冽了起來。
「姨娘⋯⋯」耳邊傳來微語有些顫抖的聲音。「您沒事吧?」
崔曉楠回了心神,道:「沒事。」心中卻有些駭然:她居然對人有了殺伐之心?甚至那感覺相當地熟悉,就如同與生俱來一般,理所當然。
她隱隱感到有些怪異,卻又無從追究起,既熟悉又陌生,就像有什麼失控了。
失控?
她自嘲地笑了。什麼時候在她計劃中過了?不只是這一際遇,包括上一世不也都是如此嗎?就像一隻小小的家養的雀鳥,任人施為,什麼時候做得了自己的主了?
「姨娘?」看著自家主子又出神了,微語忍不住叫喚她。
「怎麼了?」崔曉楠再次回了神,語氣有些莫測。
「再過一日便是洗三禮了。」微語還是硬著頭皮提醒了。
「洗三啊⋯⋯」這個她還真是不清楚。「嚴嬤嬤怎麼說?」她記得微語說過這個嬤嬤帶過她。
「嬤嬤說這次府內會不會辦還兩說,畢竟只是個姨娘所出的,還是個小姐,以後未必會封郡主的,所以想著我們自己院子裡辦了就好。」微語說完,又想了一下,說道:「想來王妃也還是會派人送東西來的。」
「王妃?」崔曉楠疑惑道。
她還未聽說過這王府有了女主人了,雖然並不意外,但也好奇是怎麼樣的角色。
「是,王妃是個相當和善的人。」微語說著,臉上的笑容再次柔和了起來,道:「王妃從不打罵奴婢,說話也都和和氣氣,為人更是不用說,之前姨娘只要被李側妃為難,王妃便會為您開解。王爺也是相當尊重王妃,所以這府裡,王妃說的話是相當有份量的。」
崔曉楠聽著這番話,初時沒想太多,看到微語微微有些與有榮焉的表情,才忍不住往細了想。微語莫非是奸細?只不過,一個做奸細的人,情緒會如此外露嗎?或只是單純因為王妃是個明事理又和善的人,還幫助過原主,在府中又有一定話語權才如此高興的?
她思索著,有些混亂,索性就暫且擱置。除非這丫鬟對自己不利,不然她並不需要事事都繃得這麼緊。
「我明白了。」她點頭,又道:「一切讓嚴嬤嬤去辦吧。至於有沒有人來添水添禮就不那麼重要。」
微語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了下去。
直到洗三當日,崔曉楠才知道當時微語要提什麼。
當日正焚了香,並由產婆拜過,請了催生娘娘、碧霞元君、送子娘娘等十三位娘娘,便該添水了。
只是這添水必須請家中由尊至卑的親人一一添一勺水,並在盆中添金銀錁子、硬幣等等,又或是放些銀票在茶盤裡,作為祝福。當然,通常還會添一些桂圓、荔枝、紅棗、花生之類的討個吉利。
而這次洗三,崔曉楠想著就辦在自己院子裡就好,誰都沒請,以至於出現了現在尷尬的狀況:是該添水添禮了,可是這時規矩極嚴,縱使她不介意讓院子裡的下人添水添禮——當然她也壓根不介意只添銅幣,畢竟就是圖個吉利——可下人們不敢上前;縱使下人們敢上來添水添禮,可要是日後他人說道,她這個女兒又如何自處?無親人參與便罷,可下人非但不屬於親人,還是奴籍,若真參與了,可就踰矩了。
崔曉楠想著其中道道,有些頭痛,誰叫她根本沒仔細注意過這些古禮規矩呢?她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不真的屬於這裡的。
正當她要讓微語試著去請王妃時,便已聽外面有小丫鬟報:「王妃來了。」
「起吧,不必多禮,本王妃只是過來添禮的。」聽著一道清冷的聲音,似是不含任何的情緒,冷冽如冬,卻又隱隱似那冬雪之中傲然而立的梅,香濃卻凜然,令人不敢近觀。
「知農。」那道聲音又再度響起了。
「是。」一道溫婉的女聲說道:「微晴妹妹,這是王妃賞給崔姨娘的補品。」
「奴婢代姨娘謝過王妃。」晴兒回道:「請王妃隨奴婢過來。」
「嗯。」
待過了一陣子,似是添完禮了,才又聽到那個清冷的聲音問道:「她可好?」
「回王妃的話,姨娘很好,也是托福。」
「嗯。」不待話音落下,便聽到了一聲清脆的笑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問話:「呦!姐姐也在啊?」
除了奴婢們一致的「見過李側妃」以外,倒是沒有聽到什麼回應。
不過崔曉楠的心思早就飄遠了。
這個王妃,似乎真的有些不大一樣,冷冽卻又不似假裝,就是不知是本性如此,又或是裝得太像。若是前者,她會考慮結交一番,也是為這個女兒做個準備。
邊想著,邊鋪紙磨墨,邊聽著外頭的動靜。
似乎因為王妃過來,所以兩位側妃跟幾個姨娘也都帶著自己的孩子過來了,一時間也還挺熱鬧的。
崔曉楠還沒出月子,不能見風,而王妃似乎也沒讓她出來見禮的打算,也就沒聽到其他人發話,她也樂得如此。
一來,也可以比較清閒,讓身體稍作休息,不用去應付這些她暫時不想應付的繁瑣人事;二來,她還不清楚禮儀,怕是會暴露,是以過幾日身體好些,還得讓嚴嬤嬤教她。
任由思緒隨意漂泊著,手下的字卻也不含糊。那字還是帶著幾分僵硬的,畢竟是現代人,練字不過是為了修養,而不是常用,然而現在卻是必須要一點一點拿起來了。
寫了幾個字後,她看了看,還算滿意。那是她對這個孩子的祝福:汐、𤏁、泠、清、淳、瀟、沁⋯⋯,她看了看,劃掉了幾個,又劃掉了幾個,如此下來,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字: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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