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在看著任務資料的青年腿上醒來。若目標是天使的話,任務難度肯定會難上加難吧。明明這樣,卻還是要讓一個身體狀況不佳、體能訓練沒有天使強的祭司來做這項工作。
今早的睡眠不足讓他在午覺多睡了半小時,枕著毛毯就在寧腿上睡著了。他翻了個身,移動身體到沙發上,眨巴著眼望向認真的青年,手放在對方大腿處按摩著被自己躺麻的腿。
「栩巍呢?」
「在房間睡。」
「……寧,我突然想到的,能不能幫我一件事?」未等對方回應,男人就起身往玄關走,伸手從早上帶出門的帆布包撈著什麼,隨後拿著一個小方紙盒回到青年身旁。「我想打耳洞。」
他在寧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那是從大宅要回來的路上去買菜時順便在超市買的小型穿耳器。老實說他不太了解這種東西,但看到寧耳朵上有戴著兩個耳針式耳環,便想到可以拜託對方幫忙。
從臧十口中聽到的詞引起了青年的注意,墨色的視線從工作資料上轉到男人拿在手上的小盒子,上頭的圖畫得像是釘書機一樣,心裡想著要是讓臧十自己穿的話可能會嚇到把耳朵給弄破一個大洞。
剛好目前正在看的資料也告了一段落,青年放下手上的紙張,順手接過那個新的穿耳器仔細端詳,發現那和自己之前用的型號差不多,就是最簡單的款式,操作上也挺簡單的。
「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做這種事?」
青年邊說,從醫藥箱裡拿來了幾片酒精棉片,又到廚房冰箱裡拿了兩粒冰塊,著手拆著穿耳器的包裝。
臧十看對方似乎對這事兒有點興趣,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跑回房間,從一隱密處的小盒子裡拿出上次夏楠交付給他的銀色小太陽耳飾,並展示給正在研究小機器的寧看。
青年湊近男人的大手盯著那枚太陽許久,接著放下手中的穿耳器,微微偏頭摘下左耳上鑲著的兩只銀色星星與月亮,滑至臧十小麥色的手掌與太陽比對。
「根本是同樣系列的飾品吧。」
「這太陽是誰給你的?」
「夏……楠轉交給我的。是我一個天使摯友的遺物。」
「是夏林?」
「你怎麼——」知道。後半兩個字卡在喉嚨,他發覺自己似乎又與寧牽上了某一層關係,和夏林有關,不過他遲鈍的腦袋倒是真想不出來他倆有可能的交集。
「我就直說了吧。我其實是有兄弟姐妹的,是大了夏林十四歲的哥哥。」
「我以為你大致上有個底的說。」青年撓了下腦袋,指尖挑起屬於他的兩顆耳環戴回左耳,在面對臧十怔怔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把我撿回來的那天,我不是說了那身傷是認識的人弄的嗎?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會選擇死亡?」
「……因為他殺了夏林。」
「嗯。」青年抬手溫柔地觸碰臧十,卻被他一個反射性退開了。男人意識到自己舉動的瞬間,道歉似地自己貼上對方,臉頰有意無意地蹭了蹭。「你會覺得那樣殘忍嗎?若是夏林自己的意思的話。」
「……。」
「我知道你還在生他的氣,但我好歹也是知情的人。有些部分我希望你聽我說。」
寧直視他的眼睛,男人耍賴了一會兒之後也像是放棄般地嘆了口氣,稍微退後與青年拉開距離,讓身體靠在沙發椅背,手上抱著一顆軟軟的抱枕。
他確實還沒有接受多年來的摯友離世這件事,只不過是最近有栩巍和寧陪伴,讓他暫時沒有心思去想那件事,心裡也相對輕鬆許多。
夏林沒有那麼容易死掉。他知道的。
在韓姐的大宅,圓形的大競技場。拿著短刀的夏林贏過了使用手槍的矮小男孩。
他的臉上始終掛著燦爛的笑容,即便是面對假人標靶、機器人、亦或是目標。但那些表情背後代表的意義肯定不一樣。
夏林在面對臧十的時候那樣純淨,得以激勵人心卻又頑皮的樣子;在面對愛人夏楠;或是面對哥哥寧……夏林知道他自己有哥哥嗎?
臧十不太確定。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聽夏林提起家人的事,身為天使的他們基本上多數也不對這種事感興趣,認為自己唯一的重要之人就是韓姐。
就算親人這一條路沒了,他還是想聽聽看曾經成為某人戀人的夏林自己說。他是怎麼死的?既然是夏楠動的手,那麼他是心甘情願嗎?夏林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的?他想知道。
「我會……努力聽看看。」
半睜的金色眸子不安地撇開,在盤起的腿、手掌以及其他空景處亂晃,最後卻又被寧柔聲引導回來,因為他握上自己寬大的手而穩定心神,好像交換了平時的角色。
「夏楠他啊,忍耐很久的。這可是花了三年才完成的任務,很久吧?其中的金錢效益也是他自己撥私人預算賠給韓的喔。」寧溫聲笑道。「所以夏林也三年沒殺人了,一直被夏楠保護得很好。」
「所以他前一陣子是表面上假裝要出國工作,實際上是出去避風頭?」
「是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夏林是自願讓夏楠殺掉的。這部分目前有點難解釋,因為我有大約二十年沒和他們聯絡,時隔這麼久再次說上話已經是他們回到台灣,而我當上即將處決夏楠的祭司時的事了。
事發緊急,夏林和我說了他的計畫。他說他早就知道夏楠是祭司,也不想再繼續讓對方困擾下去才決定這麼做。但至少……在我看來,這絕對不可能是真正的理由,生命不是這樣可以隨隨便便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東西——」
「寧。」臧十的眼神認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青年的小手中離開,厚實有份量的大掌安撫著越說越激動的人兒。「我覺得他是認真的。夏林很善良,不適合作為天使活著。如果他離開的理由只是為了他愛的人著想,那麼我想我可以理解。」
角色歸位。男人牽著寧,把他拉向自己。或許是對夏林來說在親情面前友情算不了什麼,他現在才能好好地安慰對方。卻也是因為這樣,他也知道夏林對家人隱藏的那一面,其實只是很單純的善意。
夏林那不是隨隨便便就死掉,他肯定是想了很久、猶豫了很久。臧十確定,並且也對著寧這麼說。
「……嗯,或許吧。」青年深呼吸幾下恢復平穩的呼吸,向後挪動位置與臧十拉開距離,好好地抬眼望著他。「作為他的家人我真是失格。連這種事都需要別人來講。」
「沒這回事。等你想說的時候,可以告訴我那二十年,你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嗯。當然。」
「那這話題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男人從沙發上起身,打算去廚房倒杯開水,卻在離開前又馬上被寧捉住手臂。
「你好像忘了什麼,臧十。你想穿左耳還是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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