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會追隨她嗎?」常靜問道,聲音有點悶悶的。
「我也不知道。」常慧心中那種嚮往好似被這句問話給敲出了一道裂痕。
「師姐不是一個人⋯⋯」常靜又打了一個哈欠,枕著的小腦袋蹭了蹭她的肩膀撒嬌著。「師姐有我呢!」她輕輕拉著袖子,盡顯依賴與眷戀。
常慧看著她,眼中的溫柔不減,想著:是啊,不是一個人,她有常靜、有國安寺,她有養恩要還,她不能衝動行事。
況且,她能怎麼幫?她既不會醫理,又無其他能力,如何幫?可若是知曉這其中有問題又不幫忙,她心中總有一道坎過不去,總在無奈中又多了份愧疚。
師父說過:凡事定當量力而為。
今日圓德師伯的遲疑與勸退,很大可能是因為忘憂師姐中了毒,而誰能讓忘憂師姐中毒呢?答案其實並不明朗。
這是一團謎,一團她不好深入其中的謎。
圓德師伯之所以不明白告訴她,應當是想保護她。且這事牽扯甚大,並非治癒與否那樣簡單。
她看似一個人,卻並不是一個人,而若她與忘憂師姐深交,不論追隨與否,都會影響她自己、影響常靜、影響國安寺。
國安寺裡沒人有任性的資格,她們是從小被收養的,養恩大過天,若是胡來⋯⋯寺裡一向持中庸之道,今上早有不滿,如今讓忘憂師姐在此修行,便存了試探之意。她們能幫則幫,可更多的卻不能干涉,需得顧全大局。她們是孤兒,也許國安寺能護佑她們長大,卻不代表她們有愚善的資格。
有些事,國安寺能保她們;可有些事卻不能。畢竟國安寺雖讓皇權忌憚,又不似文武官員掌握實權,能與皇權相互牽制。若今上想滅了國安寺,只要一個理由足矣,至於民意?即便初時會有波濤,也自有時間沖淡、自有其他寺廟替代了去。她們這些子弟是孑然一身,卻也背負了責任。
說白了,國安寺是她們的累贅,是今上避免她們坐大的累贅,可她們有什麼辦法?她們寺中雖有高手坐鎮,卻也不過十之一二,更多的是受庇護的嬰孩婦嫗,若真對上了朝廷,必然要吃虧的。
她們可以保有純善,卻不能天真。如今國安寺面臨的情況已經不是單純地仁慈能夠解決了。
何況忘憂師姐也與朝廷有所牽扯,若無意外,她的親女未來不是公主也會是個郡主。到時候局勢又將更加複雜。若朝廷以國安寺要脅,以忘憂師姐的性子,再瀟灑也還是會被牽絆。
她們要是兩邊交好倒還好說,若是觸碰了陰私,不僅害了忘憂師姐,會讓更多人入局。
與其如此,她們與忘憂師姐保持距離的方式,是能夠保住所有人的最好的方式了。
否則,朝廷便會像抓捕蟋蟀一樣,灌水吹煙,逼忘憂師姐及國安寺將底牌一步步掀開......
常慧背脊發涼。
假設那毒真是朝廷下的,若是這時候國安寺的任何一個人插手了......
假設不是朝廷下的,也可能給朝廷一個理由:不論是栽贓國安寺還是直指國安寺勾結前朝餘孽,任何的一切都將不堪設想!
其實,常慧不是真的不清楚,只是,她不願細想,所以離通透一步之遙卻相隔千萬里,她是永遠也做不到常靜那般自在。許多人總說常靜魯莽,而她自己不也是嗎?只是被層層的思慮包裝起來,連她自己也不易察覺。
「睡吧。」常慧吹熄燭火,在常靜躺下去後又幫她拉好被角,這才回自己床鋪上休息。
說實話,起初聽到圓德師伯的建議,常慧是有些彆扭的。
她自然明白常靜通透得多,只是平日裡多是她提點常靜謹言慎行,常靜偶爾說理不過是佛法的參悟,不涉及這些人事,今日卻突然被告知要倒了過來,令她有些難以適應。
她是有些羨慕常靜的單純與直接,正因此,有些道理反而容易了悟。
一路上想了很多,她也漸漸釋然。
待常靜答完,她只覺得慶幸,慶幸自己願意聽圓德師伯的勸。
也許常靜真算不上圓滑,也不知如何打啞謎,卻能讓人感到舒心,大概源於她的直覺與純善吧。光是如此心性便是世間瑰寶了。
常慧突然發覺方才自己的彆扭著實沒必要。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外如是。
只是她多少有些困惑:圓德師伯所說的「大善」,究竟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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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這章寫了三個版本才定稿,前兩個版本,寫的是兩人促膝長談,第一個版本顯得常靜太過細心,人設崩;第二個版本還是太過刻意;第三個,也就是現在的這個,在睡眼惺忪時的狀態可能更符合一點,既聰慧卻也是如平常那般傻氣直接,畢竟睡覺時是最不設防的時候。唉......我覺得要我寫一個清醒的「大智若愚」實在有些為難,導致一直無法初稿,以後還是好好觀察吧~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8y8ZFxy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