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陰,雲層厚重,隨時會下雨。
長了濕疹的左腿不管抹了什麼都無法止癢,被我抓到破皮,緩緩滲出帶有異味的組織液。
台北的天氣始終與我不對盤,這都市用它禮貌而疏離的方式,對我下逐客令。
在那之後,為了避免得知溝通師究竟傳了什麼訊息來,我拔掉電腦網路線。
不出門、不上網,便不會知道外頭發生的事。
我想終究會有某種制裁,但制裁暫時沒有來到,我還有時間緩衝。
我試圖記錄一切,必須要有屬於我的版本的故事。
真沒想到,就算到了最後,我還是渴望被理解。於是我開啟文件檔,敘述自己的心情,我想到什麼,就記下來,時間軸隨著我的思緒,忽前忽後跳躍。聽說這也是一種寫作手法。
但是當我停下來,閱讀自己撰寫的紀錄時,卻逐漸對自己筆下的情節感到懷疑。這是真實的事件嗎?還是我在長期的孤單中,為自己編出了一個故事?在我清掉了所有的痕跡後,我要如何求證巧毓的存在,巧毓會不會只是我幻想出來的角色--一個願意愛我,願意無盡忍受我所造成的無理傷害的戀人?
為什麼當我把記憶移出腦袋,化為文章,給了段落和標點符號後,會顯得如此虛幻?我越來越困惑,覺得自己的記憶不可信,也對我的自白是否能達成目的感到不安。一個人要如何將自己理解、體驗過的一切,如實搬入他人腦中。還要讓人相信:我沒有說謊?
人類將腦中的思緒轉譯為語言及文字,同他人溝通,誰也無法直接觸及別人腦中的真實,然而什麼是真實?萬一人類透過感官所接收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呢?世界不存在,或者自己即是世界,世界為我腦中所虛構。
我在混亂中,拼命思考真實與虛假的分際。然後終於明白,人不願相信現實生活中有超能力者,是因為無法承受這個世界沒有邊際。世界必須要有梁柱,讓人可以支撐,要有欄杆,以免人跌下去。有地心引力,人才不會往上漂,漂至無法估量盡頭的宇宙中,永無止盡的朝未知前進。自己有極限,他人也有極限,此限度以內為真,超過即為假,不予承認。
可是我是真的,我捏緊拳頭想,我經歷的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如果我是真的,是否證明這個世界不存在人們理所當然以為的邊際?如果世界上存在能讓人消失的人、能窺見別人心思的人,那有沒有能改變過去的人?
有沒有能改寫結局的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巧毓若無其事地回來,而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們照常鬥嘴,在氣消以後,為了誰要先道歉互不相讓。吵累了,我們坐下來喝咖啡,在夜裡,仰望星空討論未來。
不論我們終究決定了怎樣的未來,我們還有著未來的可能性。
我突然想起巧毓所說的,關於消失的人的理論。
那些消失的人去了哪裡?
我想,只剩一個方法能夠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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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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