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思考了一次你的狀況，也許我們的方向一直都搞錯了。」
回憶裡的巧毓慢慢說。她光著身子坐在池邊，小腿以下泡進水裡，頭髮夾在腦後，削瘦的肩膀向後撐著，望著遠處的山。山是黑色的剪影，被夜模糊了邊界。
我還浸在溫泉裡，被暖呼呼的熱水泡到頭腦發暈，一時之間沒意會到她想開啟的話題。我總是以為只要我不提起，她也不會主動聊那些事，我甚至不知道她認真思考過我說的話。 也可能是此刻我不願去想，只情願耽溺在由美食與山林所提供的感官逸樂中。
巧毓看著山，繼續說：「也許，你感應到的，是這些人即將消失。所以不是你使他們消失，而是你能察覺這些，而一般人感覺不到這些事物。」
「想像一下水循環。」她說。
巧毓的理論是：人是宇宙的一部分，無數的能量在宇宙間不斷循環，而死亡便是其中一個環節。除了人類所觀察到的死亡，也許額外還有一些能量不夠穩定，無法保住固定的形體，會散開為分子，重新被宇宙吸收。能量的轉換可能時時發生，由於某些原因，這個分解的過程無法被人類觀測到。或者，是我們視而不見。
她認為，我的特殊能力，便是能接收到即將消失者的不安與恐懼，這些負面的情緒影響了我，由於生物想對抗死亡的本能，使我不自覺說出激烈的話語，並誤以為自己是造成他們消失的兇手。「倒果為因了。」巧毓說。
我覺得這聽起來有點像玄學或什麼宇宙學之類的，裡面的邏輯對我來說很混亂，我不完全聽得懂，也不知道她竟會相信這些。但說到底，我又如何能斷言這個世界講究邏輯呢？不是說宇宙的本源是混沌嗎？
為了不評論，或是不要破壞當天美好的氣氛，我笑著說：「反正我要學著不再被他人影響自己的情緒。」
隨著年歲增長，我漸漸覺得我自認擁有的超能力，只是我年少時不成熟的幻想罷了。因為我過度渴望自己擁有獨特性，而擅自將周遭的事物做了曲解。我很後悔說出來。
巧毓面朝我微笑，說了「這一切並非你所能控制，所以不需要為此感到罪惡」、「別讓過去絆住了你」之類的話。我有點難為情，便對她潑了一些溫泉水作為掩飾，她笑著伸手去擋。我們嘻鬧了一陣，直到巧毓再度浸入溫泉池中，用身體對抗水的阻力，緩步朝我靠近。
我抬頭望向天空，在這遠離塵囂的地方，星星亮的像觸手可及的承諾。
我彷彿可以擁有一切。
夜裡，我躺在旅館的床上，一旁是身體微微起伏，發出規律呼吸聲的巧毓。我睡不著，很自然地回想起稍早她對我說的話，我的思緒順著她的理論恣意延伸，突然好奇起那些被消失的人到哪裡去了？
我一向理所當然地認為被消失的人必定是死去了。然而他們是否真的消失，還是他們只是被隔離在另一個空間，只有我看不見、無法觸及？1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7okz9w0z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