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被她稱作阿桔的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口,直到我起身喝水時才瞥見。貓端坐著,尾巴蜷在身側,乍看之下幾乎是完全靜止,這大概是我之所以忽略牠的原因。
也可能在當下,我糾結於將腦中閃現的概念轉譯為可被識讀的圖像。如此精妙,簡單,但吸睛。我的手在鍵盤、繪圖板上梭巡,編著一張虛擬的網,腦海中亦進行著虛構的訪談。
每年都會有訪談,怡婷承諾我,將讓我同列主視覺。另外該如何啟齒呢?怡婷似乎將我那回寄給她的檔案誤認為是我全新的創作。
業主一看就說要這個!
完完全全就是我心裡所想的!
我的確試圖解釋,我說這是以巧毓的設計為基礎去改的,怡婷卻說:「我們別再提巧毓了,我真氣她。」
我好像老是說不清楚,但是總有那麼多事得忙,從已定案的主視覺開始,又延伸出種種的分支運用。我忙得暈頭轉向,卻樂在其中。如果我對這份工作有過任何憧憬,這就是了。似乎我一路走來的刻苦終要翻轉,人生終於走到了屬於我的吉時。
我登上媒體時,名字前得被冠上新銳設計師,或許再加上初出茅廬以及嶄露頭角等等。可是新銳設計師這個詞略顯陳腐,且三十歲還能被稱為初出茅廬嗎?
貓看著我,身子折成一個倒立的問號。頃刻間,媒體記者、宣傳照、我給年輕設計師的鼓勵,全都從我腦海中席捲一空。
貓,我狐疑地看著牠,牠在那裡多久了?也許五分鐘,也許半小時。貓轉動頭頸迎上我的視線。我渾身不自在,沒辦法工作了。
貓抬起身子,走出我視線之外。
屋裡全黑了。我走出書房,往廚房的方向探。久居都市,讓人遺忘夜有多黑。屋子彷彿不存在,該是廚房的地方被蝕出一個無限延伸的洞。貓走了進去,證實房間存在,我仍在屋子裡,逐漸適應黑暗。我走向該是後陽台的位置,在牆上摸索開關,燈光乍現,刺得我眼盲。有東西繞著我的小腿肚轉。當然是貓。
陽台設有鐵架,上面放了幾個紙箱,我從已開封的紙箱中摸了一罐貓食出來,倒進已瀝乾的碗中,便退了開來,看貓吃東西。
貓是之後才養的,那時我已住進來。巧毓說是朋友撿到的,就是那類的狀況。
倒不是我覺得她非得徵詢我的意見不可,我對貓狗之類的小寵物向來態度開放。只是那天我下班回家,因為工作而心事重重。一開家門,便與這隻被開鎖聲嚇得無法動彈的幼貓面面相覷,實在說不清是我還是貓受到的驚嚇更大一些。
後來我才明白整個情況是:巧毓像往常一樣匆匆忙忙,領了貓回來後,覺得有必要立刻補充一些貓碗或逗貓棒之類的東西,就這樣丟下貓出門,導致了後面我與貓對峙的戲碼。
有了這不好的開端,也難怪我與阿桔之間不存在飼主與寵物間的情誼。真要形容彼此的關係,最適合的字眼大概是同病相憐。
扯遠了。她離開之後,我還是每天定時開罐頭、鏟貓砂,但貓始終是女朋友的貓,我只是想澄清、強調這一點而已。
這晚我工作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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