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２０２０新年特刊（一）

作者前言：新年特刊是農曆春節期間從除夕到初五總共六天的日更挑戰，雖然燕子是另一部作品的主角（也就是兩部作品的主角聯動），但在水箱這裡也有他的戲份在，所以雖然是特刊，同時也是水箱劇情一部份喔。

　　農曆新年，在寒假開始後便緊接而至了。

　　于堃與海蓮娜早一個月便訂好機票，打算在大年初一晚上便飛往南方島嶼去玩樂，於是于熙渡過了一個很『充實』的除夕。

　　畢竟除夕這一天就是要大掃除啊，何況再來有一個禮拜不在家。

　　拿著報紙和玻璃清潔劑擦遍家裡所有門窗，和爸媽一起整理了一些不要的報章雜誌，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才搬過來半年，想必還有些衣物家具會被清理掉吧。

　　至於晚上，則是和父母一起參加于家的家宴。

　　每到除夕的年夜飯，就是所有于家子孫齊聚一堂的日子，雖然爺爺那一代的兄弟就他們三人，但分枝散葉之下，每年一到這時候，就得向餐廳訂上三十席，而這還沒算上小孩子。

　　也好輕鬆了于槿，別說家裡坐不下這麼多親戚，要他燒這麼多人夠吃的菜色，簡直要他的命，何況他主攻是西餐，可不是家宴必選的中式菜餚。

　　傍晚時分，和父母一起搭車到預先訂席的中式餐館，路上張燈結綵，亮晶晶的綴光燈海好不熱鬧，但感覺年味，是一年比一年少了幾分，也許是商家和百貨提早打烊了；也許是把聖誕裝飾留到現在並沒換上金紅新年裝飾的店家多了；也許是，自己已經不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了。

　　已經不是開開心心收紅包、和親戚小孩玩通宵的年紀了。

　　下了車，和父母一同走入那中國古風的大門，越過佈置上紅燈籠、鞭炮、蘭竹造景的典雅前庭，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往佈置三十席的家宴包廂去。包廂裡是十人席的三大圓桌，偌大的空間裡正因坐滿了親戚們，而顯得擁擠吵鬧，這恰巧是于熙最不喜歡面對的場合。

　　「快點來叫舅公啊。」「打招呼了沒？」「要叫叔叔喔。」

　　這一類的提醒不絕於耳，于熙也沒認得幾個長輩，就算每年都見，但每年也只見這麼一次，誰有那個記憶力去記得他們的事呢？

　　所以他也少不了被爸媽壓著一個叫過一個地，繞著三大桌走了一圈。

　　等到能好好坐下時，被爸爸要求坐在他的旁邊，由爸爸擋在他和媽媽之間，幸好叔叔于槿在他另一側就坐，至少他不是馬上走，而是在第五道菜上來之後才走。

　　像是被問學業問煩了那樣，他沒吃多少，就起身隨便找了個理由離席：「我吃飽了，想出去散步消化消化，可能到處走走，就不回來了。」

　　「喂你這小子真沒禮貌啊。」爸爸有點生氣，但還是讓他離開了：「手機帶了？別走太遠，知道嗎？」

　　于熙面無表情地回答：「我會走很遠。你們吃完就直接坐車回去別等我了，我會另外叫車回去。」

　　「哎你這小子！」

　　沒等爸爸起來揪人，于熙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同桌面帶尷尬又不失禮貌笑容的大人們，只有媽媽會為他開脫：「達令，算了吧，小熙本來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呀。」

　　「哈妮啊！妳怎麼這麼寵他呢？我也想要被妳這樣寵啊！」

　　「說什麼呀達令？不寵你我怎麼會乖乖坐在這裡呢？來，啊……」海蓮娜以著甜笑，持筷挾起一顆干貝，送上丈夫的嘴前。

　　這招很順利地化解于堃對兒子的抱怨，笑得心花開，張口接下被妻子施加過美味魔法的美食：「哈妮！我就知道妳還是最愛我的！」

　　這一對笨蛋夫妻的對話比起他們的兒子更讓同桌人無言。

　　　　　＊　　　　　＊　　　　　＊　　　　　＊　　　　　＊

　　離開那間人聲鼎沸、座無虛席的中式餐廳後，道路上是與之相反的冷清，只有彩燈結成的燈雨、燈球與燈柱兀自熱鬧地，炫麗了已行人漸稀的城市街景。

　　有些清冷，連呼吸也顯得單薄，但總好過熱鬧過頭的家宴會場。其實于熙沒想往哪兒走走，更可能是直接打車回家去休息。

　　往大馬路上走幾步，他拿出手機，正打算叫車時，卻瞥見一個小小的白色影子自腳邊竄過，在聽到老婦人急喘嚷嚷「吉吉！吉吉快回來呀！」時，才意識到那是隻小狗。

　　白色的吉娃娃，衝得相當快，拖著沒主人牽住的牽繩，像甫獲自由的囚徒，頭也不回地肆意急奔，完全把主人拋在腦後。

　　在于熙眼前急喘吁吁跑來的老婦人已經邁不動腳步，大概不管在她面前的人是誰，她都會求助：「拜託你……幫我把狗抓回來！牠會被車撞死的！」

　　雖然對腳程沒有自信，但于熙想著或許他追不到的時候有其他路人能幫他捉住吧？總之是不能失了牠的蹤影，而收起手機立刻朝那狗轉奔進的防火巷裡追去。

　　在那幽暗狹窄的小道裡，只能依靠建物外頭的燈光隱約視物，所幸這裡的商家頗守法，並沒在巷內堆積雜物，而純白的小狗身影也能清楚辨識，牠在巷道約中央處停下了腳步，四周張望輕嗅，並發出吁吁的吸鼻聲。

　　「快過來，小狗。」于熙見牠並沒要逃的意思，而蹲下身子，將右手攤開放得離地面極近，朝牠輕聲呼喚：「吉吉是吧？過來，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也許是他的低姿勢奏效，也許是那小狗本就不怕生，一聽他的呼喚，小小腦袋瓜兒扭了過來，水靈黑汪汪的大眼咕溜溜地盯著他瞧，沒一秒就開心地狂搖尾巴起來，朝他擱低了的右手掌心快步奔跑來，黑黑的小鼻子在他的指尖上吐著溫暖的氣流，發出打招呼般的輕吠聲。

　　直到小狗興奮地將前爪擱上他的手腕，像整隻都要跳到他的手上時，他才伸手輕攬，以右手扶著牠的胸下、左手扶住牠的尾椎，將牠小小的身子攬到自己的胸膛。

　　「好，沒事了，我帶你回去找你主人。」

　　抱著吉娃娃起身，卻在下意識地朝前一望時，一片黑幕，安靜而迅速地降了下。

　　「欸？」

　　　　　＊　　　　　＊　　　　　＊　　　　　＊　　　　　＊

　　再醒來時，于熙只覺得頭相當的痛，就像千萬隻鐵釘從各個角度敲進他的大腦似地，疼得想打滾，但也昏得沒什麼力氣睜開眼皮。

　　之後才聞到，那侵入鼻腔裡像是試圖讓他好受些卻徒勞無功的藥草香氣。

　　在他好不容易抬起手臂擱於雙目之上時，才聽聞一熟悉的男音詢問：「醒了嗎？」

　　熟悉，但那語調冰冷得像是為防備而保持距離。

　　「王……先生？這裡是……？」于熙忍著喉嚨乾啞刺疼而發問，但在努力睜開眼皮後，卻見到映入眼簾的自己手臂上，著的卻不是自己的衣服。

　　大紅色的長袖，袖口還有金絲縫綴的雲彩圖樣。這才發覺自己被換了一套紅色唐裝，喜氣洋洋的配色與裝飾簡直是為年節應景準備的裝扮。

　　「這裡是我負責的店面，今天大年初一，休市中，你可以放心待著沒問題。」子燕淡然解釋著，指尖上的瓷器發出相碰的清亮聲響：「你的衣服弄髒了，我給你換了套新的，不過臨時也只有老闆配發的新年制服，將就點穿吧。」

　　「……昨晚，發生什麼事了嗎？」

　　于熙幾分驚慌與害怕，但頭內陣陣作痛又很快地刺散那些不安，勉強去回憶也只覺得頭更痛了。隨意瞥視這間收留他、充盈藥草馨香的房間，其實是很乾淨簡單的休憩室，不過十坪大小。以深色木板舖於地上，被磨亮打滑地看似一塵不染，木櫃與茶几皆是以竹片編造，並擺置了萬年青、黃金葛等室內植栽作為裝飾，牆上則掛有墨寶與字畫，相當古色古香。環視過一遍房內的擺設，于熙才發現自己睡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的床，更像是舖上軟毯的木台座椅，只是寬大得能當床睡罷了。

　　這間房裡似乎沒有電視或音響之類的產品。

　　和于熙一樣穿著一身大紅唐裝的子燕挪動步伐來到長椅前，屈身向他遞來一杯藥草茶時，于熙才知道方才那聲響是子燕為他沖茶所發出來的，這才發現：「我的眼鏡……不見了。」

　　視野模糊，但他大概知道這房裡的景況，只是像子燕離他稍遠時做的沖茶動作，他便看不清了。

　　「可能掉了吧？」子燕這麼回應，接著便問：「你自己記得昏倒前發生什麼事嗎？」

　　「我……」于熙很努力地忍受頭內的劇疼，能回想起的，也只有：「我幫老太太追狗……追進巷子裡，好像是追到了……然後就……」

　　「那隻白色吉娃娃嗎？牠後來順利回牠主人身邊去了。追到狗之後的事呢？」

　　「嗯……沒印象了……我是不是那時候就昏倒了？頭好痛……」

　　子燕沈默了三秒，才說起：「你的頭被磚頭砸到了，雖然昏過去但是好像沒外傷也沒出血，我就先帶你過來這裡休息看狀況，沒送你去急診。」

　　「磚頭？」于熙傻了一秒，但的確是啊，頭超痛的，如果是被磚頭砸到那好像可以接受啊？

　　子燕摸了摸口袋，將于熙的手機掏了出來還給他：「你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吵死了所以我先關機，現在打個電話給你父母，告訴他們你在我這裡休息，暫時哪兒也去不了。」

　　「哪兒也去不了？」于熙此時腦袋相當難以運作，而在思考前，只是如此回問。

　　「對，我要觀察你的情況，因為那塊磚頭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所以簡單的說，是王先生造成他現在的傷勢，所以在確定自己有沒有什麼腦震盪之類的狀況出現前，他不放心讓自己離開他的視線吧？

　　于熙只作如此簡單的理解，反正現在他的腦部也不能想太深。拿起手機開了機，就看到幾百則未接來電和未讀訊息，爸媽一定嚇死了吧？

　　撥了通電話到父親的手機，一接通就是音量大到連子燕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的男人怒吼：「臭小子！你知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嗎？！人是死去哪裡了？！趕不上飛機我們可是要放你鴿子啊！」

　　「對、對不起……」于熙只得弱下氣連聲道歉，無助地望向身旁的子燕，子燕也大概明白他想知道的是什麼：「至少兩天吧，這兩天不適合遠行，很抱歉你的機票得白費了，那筆錢我再還你。」

　　「謝謝王先生……」于熙像沒搞清楚自己才是受害者，弱著氣向子燕道謝後，轉為向手機裡的父親解釋：「我不小心受了點傷，王先生在照顧我，看樣子我是不能跟你們出國了……對不起。」

　　手機裡傳來母親高分貝的驚呼：「受了傷？傷到哪裡？嚴不嚴重？能不能下床走路？在哪間醫院我們馬上過去！」

　　「媽媽不用擔心，我很好，沒事，只是是撞到頭，所以要觀察兩三天而已……」

　　「真、真的沒事嗎？」母親的語氣這才稍稍放鬆似地。

　　「沒事，妳和爸放心去玩沒關係，我這邊還有錢，一個人在家裡住幾天也沒問題。」

　　「這、這樣啊……」母親弱弱地應了一句，手機便換父親接手了：「那我們就去玩啦……臭小子，在我們回來前別死了啊。」

　　「好啦……我知道了。祝你們玩得開心啊，爸、媽。」

　　通話斷了之後，于熙才自言自語了一句：「啊，我忘了跟他們解釋王先生的事……」

　　「算了，他們也不在意的樣子。」子燕也只淡然回應。

　　刻意地伸手撫上那頭金髮，但于熙也只是雙目呆滯地凝視著正前方，似乎看的是字畫，子燕也就收回了手，戴上一絲虛假的笑意，問：「想吃喝點什麼？我去幫你準備。」

　　于熙垂下眼簾，再度伏上柔軟的毯子：「那倒是不用了……我的頭好痛，讓我在這裡躺著休息一會兒吧？」

　　「好，那我不吵你了，想睡多久睡多久吧。」

　　子燕說完後，便離開了這房間。

　　主人給的茶水和馨香對這陣頭疼並沒什麼幫助，于熙只得閉眼，在強忍著擊碎思考的痛楚間逐漸渙散意識，再度昏沉入眠。

　　在無意識的沉睡中，似乎有人撫上了他的頭和背，但他連這樣的觸碰，也只覺虛幻得像做夢。

　　　　　＊　　　　　＊　　　　　＊　　　　　＊　　　　　＊

　　『真不記得昨晚的事？他的反應可不像在演戲……』

　　子燕收回了手，放任失去意識的少年繼續昏沉。

　　『真不記得我就省事了，否則監視器已經拍到我們兩個站在一起的畫面，突然失蹤還是怎樣的可是很麻煩……』

　　不自覺地嘴角微揚。

　　『不過這種會自行刪去記憶的保護機制，很有意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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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２０新年特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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