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CH.２　平安夜（下）

　　眾人面面相覷之後，小孩子們轉身跑去找他們的包包拿預先準備好的禮物，還沒吃完的長輩們也選擇先拿出他們準備的禮物，一一交付給于熙，由他去處理。

　　在小盒與小信封堆成的小山中，于熙把禮物先貼上編號貼紙，再以大張白紙分割成小紙片，紙片寫上編號摺好放進空面紙盒裡，再讓所有人去抽紙籤，紙籤上的號碼就代表抽到編號多少的禮物。

　　在讓所有人抽過禮物籤後，于熙一一發下對應編號的禮物，宇文鷹在打開那薄薄的信封後，發現裡面是一張某大型連鎖書店的三百元禮券，于熙見狀只是淺淺一笑。

　　陸駒抽到的是一張小孩子畫的卡片，以童稚的字跡寫上『聖誕快樂』，以蠟筆歪斜地畫上可愛的圖畫。

　　于熙抽到的則是一個美人魚貝殼水晶球，小小的，通體粉紅粉紫與淡藍的色彩，內部再加上海星小貝殼等小裝飾，相當浪漫可愛，看得他身旁的表妹直呼：「好好！表哥好好喔！抽到好可愛的水晶球，我也好想要……我不想要抽到不知道誰做的卡片嘛……」

　　她手上的卡片是張手工的立體卡片，工整切割出的杉木林與彩紙貼字的祝福，做得相當精緻。于熙也就將水晶球給她：「我換妳手上的卡片吧，我比較想要那個。」

　　「太好了！謝謝表哥！我就知道表哥對我最好了！」她開心地拿手上的卡片換到于熙手上的水晶球，也換來其他孩子不悅的抱怨，她則對其他孩子吐了吐舌頭，驕縱蠻橫感一覽無遺。

　　「小熙抽到的水晶球是我放的呢。」海蓮娜小小聲地告訴她的丈夫，對這巧合感到愉快，只是這引得于堃又不開心了：「什麼？抽到寶貝的人應該是我啊！怎麼可以是那個臭小子。」

　　見著于熙拿過那張手工卡片，小心翼翼地將它收回信封裡，好好放在電視機下，陸駒冷笑一聲：「你該不會猜那張是宇文學長做的吧？很可惜那張是我做的，不是學長做的喔。」

　　「是你做的？」于熙淡然一笑：「原來陸學長的手藝也挺好的，我不覺得可惜，這張卡片做得很用心，我很喜歡，謝謝你。」

　　「……哼……」見激不了于熙，陸駒先是冷哼一聲，別過身蠻不開心地：「騙你的啦，你那張卡片是宇文學長做的沒錯，我放的禮物不是卡片，是個鑰匙圈，撲克牌的。」

　　經陸駒這麼一說，于熙在掃視間見到了某個孩子的手上，的確有個鑰匙圈，作為吊飾的小盒子裡打開來是一整副的小撲克牌，那孩子又驚又喜地攤開在桌上：「可以玩耶！有人要跟我玩撲克嗎？」

　　再度看向已經背對他的陸駒，于熙臉上的笑容暖了起：「謝謝學長，費心選了很有趣的禮物。」

　　「哼……飯後甜點呢？應該有甜點吧？主菜都吃完了啦。」陸駒岔開了話題。

　　于熙立刻往冰箱去：「我做了不少布丁，這就拿出來。」

　　「耶！是布丁！」

　　孩子們一聽到是布丁，簡直高興到全跳起來了，何況還是王子親手做的、有小紅莓跟冬青葉糖片點綴的可愛布丁呢。

　　　　　＊　　　　　＊　　　　　＊　　　　　＊　　　　　＊

　　「小于，一起到外面去一下？」

　　晚餐後，趁著海蓮娜帶小孩子們唱聖誕歌讓于熙暫時擺脫小孩子們的時候，宇文鷹小小聲地約了于熙，披上外套，牽著他離開溫暖的室內，往冷極的室外去。

　　怕被室內的人一朝窗外看就看得到，宇文鷹更將他牽離庭院，往已寂靜無人的路邊去。確定隔著圍牆，不會被宅子裡的人見到或聽到他倆，宇文鷹才在路燈下停了腳步，轉過身看向于熙，那頭金髮和頭上那頂小皇冠在街燈映照下有些刺眼，像是為他綴上燦爛的星光……

　　「真的跟中世紀的歐洲王子一樣呢……」說著，宇文鷹忍不住脫下手套，輕輕撫上那頭金髮，只是換來于熙不解地微歪了頭：「學長找我出來，有什麼事要私下談？」

　　「喔，是這個……」宇文鷹低頭往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禮物盒，將它放到于熙眼前，揚起一個笑：「聖誕快樂，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于熙有點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很快地轉換成了暖心的微笑，接下了那小禮物盒：「謝謝學長，我也有準備要給你的禮物……」

　　說著，于熙掏出一只小小的禮物盒，將它交給宇文鷹：「聖誕快樂，鷹學長。」

　　「謝謝。」幾分害羞，宇文鷹接過小盒放進口袋裡，再度探手，執起于熙的雙手，垂著臉，提著勇氣，低聲絮語起：「小于……我知道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這可能會讓你有點困擾，但是我應該要讓你知道的……」

　　「嗯……？」于熙的藍眸裡堆滿疑問，包括了，現在宇文鷹握著他雙手的方式……似乎不像一般朋友的友愛表達方式？

　　「我喜……喜歡你……不是普通朋友的喜歡……我那時候問你要不要交往，是認真的……」鼓足了勇氣，宇文鷹很乾脆地一口氣將最後一句全釋了出口：「我想當你的戀人！不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

　　于熙這回是真的傻了。

　　這反應讓宇文鷹心慌，不自覺地加重了手頭上的力道：「你對我也是有點喜歡的吧？」

　　「我、我是喜歡你的……」手上的疼壓迫著他回答，但于熙心裡總覺得，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

　　在他混亂之際，只說一半的話已然造成可怕的後果。學長冰涼的手掌捧上他的臉頰，藍瞳中倒映著的臉龐急速放大，那對深棕色的眸子斂了下……在溫暖的鼻息下，冰涼的嘴唇被染濕，意識也在短暫的侵略下，凝結了。

　　于家大門被打開的聲音，才讓宇文鷹放開他。

　　被小孩子們逼著出來找于熙的陸駒，才從大門內探出頭，便見宇文鷹低著頭、一手掩著嘴唇、腳步極快地與他錯身，步入屋裡。而在街燈之下，靜靜佇立的于熙，則是……

　　有如末日降臨般地慘白。

　　「簡直像是要被送上斷頭台的法國王儲。發生什麼事了？」陸駒問，但是得不到于熙的回答，良久，無奈地輕嘆口氣，回頭往屋裡去：「沒事快點回來，那群死小鬼吵著要聽你唱歌。」

　　毫無人跡的夜巷間，只有雪落下的聲音，聽著相當清晰……

　　這麼重要的事，卻在無法挽回的那一刻，才分清楚了……

　　發現得太晚了……

　　太晚了。

　　「聖誕老人是存在的！」

　　「聖誕老人是不存在的！小孩子才相信世界上有聖誕老人！」

　　「存在！他會在我睡覺的時候偷偷放禮物在我床頭的襪子裡！明天早上我就能收到聖誕老人給我的禮物了！」

　　「那是你爸媽送給你的禮物啦！真是大笨蛋呢！！！」

　　在于熙回到宅子裡的時候，小孩子們吵得不可開交，一旁的大人面面相覷，有的表示應該出面說清楚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一事，有的則表示不要破壞小孩子天真的夢想。

　　守在暖爐旁的宇文鷹避開了視線，臉上的紅赧未退，就像害羞到不敢直視于熙似地。

　　陸駒也加入了小孩子們的戰局，站在『不存在』的那一方：「還是快點面對現實吧，不存在就是不存在，相信他存在，以後只會對這個世界更失望而已喔。」

　　幾個小孩一見到于熙回來，紛紛抓上他的衣襬，對他投以求助的水汪汪目光。輕吐一口氣，于熙回答：「聖誕老人是存在的。」

　　「喔？」陸駒冷笑一聲：「有證據嗎？該不會現在每年聖誕節還能收到爸爸媽媽放在你床頭的禮物吧？那可不能當作證據喔。」

　　「禮物……是沒有的，因為我不是乖孩子。」

　　于熙此言一出，原先吵吵攘攘的聲音，全靜下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0iIEAM4p
　　

　　長輩們的視線全集中在于堃與海蓮娜身上，但那對夫妻別開視線，像是被戳到心虛不想面對而裝沒聽到似的。

　　沈默數秒，于熙才再度開口，以著一貫平淡的語調：「聖誕老人的禮物只送給他認定的乖小孩，我沒得到他的禮物，是因為我不是符合他要求的乖小孩，我不會因為沒得到他的禮物就說他不存在……也許，世界上沒人收到他的禮物，只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他認可的乖孩子罷了。」

　　「……堂哥才不是壞小孩呢……」

　　剛剛還爭吵的孩子，突然倒戈了：「認為表哥不是乖孩子的聖誕老人我們也不要了！」「對！」「就是！」「如果表哥不是乖孩子，世界上哪還有乖孩子呢？」「沒錯！」

　　「……你們可以不用這麼激動。」于熙相當無奈，所以他才說他拿小孩子沒辦法。

　　「對這群小孩子來說，你真的是偶像呢。」陸駒口吻輕淡地表示。

　　與宇文鷹投來足以融化冬雪的溫暖視線對上，于熙難忍地下置了視焦，哽在喉頭的是後悔，壓在心口的是歉疚，最末，他仍然只能沈默以對，把令人失望的自己藏在影子裡，不讓任何人發現。

　　假裝自己沒犯過錯、

　　假裝自己很好、

　　假裝自己從沒後悔過……

　　如果世界上有聖誕老人，他就一定會知道……

　　自己不是什麼乖孩子這件事。

　　　　　＊　　　　　＊　　　　　＊　　　　　＊　　　　　＊

　　在寒風刺骨的夜晚裡，某個人的懷抱，就像能驅走所有冬寒那般的舒適，

　　無論是聲音還是體溫，只是讓他重複確認，他是喜歡這個人的。

　　僅僅只是一句『晚安』，此時也變得讓人不想面對……只是短暫的道別罷了呀。

　　用上好些時候，宇文鷹才肯放開懷裡的于熙，仍是戀戀不捨地輕撫著那冰涼的臉頰，臉上的笑，相當無奈：「沒事早點睡，好好休息……真不想跟你說再見，但是看你都快凍僵了。」

　　于熙勉強自己扯起嘴角：「我原本住的地方比這裡要冷多了……」

　　「嗯……」

　　戴上手套的指尖在于熙的唇畔停了下，宇文鷹心裡漾起滋滋的甜，再度鼓起勇氣輕輕在那薄唇上落個吻，只是淺淺的一個吻，卻彷彿連腦漿都鬆軟成棉花糖了。

　　「喂，我知道你剛剛有看一下附近有沒有人，我好歹也算個人哪。」跟著一起出來搭車的陸駒相當不高興。

　　此時遠遠一台計程車亮著刺眼大燈緩緩駛近，于熙提醒：「應該是那台車。」

　　陸駒便伸手朝那台計程車招了招，在對方靠近時確認了車牌號碼：「喔，是他沒錯。」

　　「外面很冷，你們快上車吧。」

　　在計程車停好後，向司機確認了他們就是打電話叫車的人，于熙便開了後車廂的車門，讓兩位學長上車：「到了再傳訊息，明天見。」

　　「嗯，明天見。」

　　宇文鷹臉上的微笑，甜中帶了點羞澀。

　　「再見。」

　　于熙淺淺的笑容，卻隱隱斂著一抹苦澀。

　　道別之後，關上車窗，計程車也緩緩駛上車道。在已不見于熙的身影之後，宇文鷹的視線才不捨地離開窗外景色，挪正了姿勢。

　　「已經是正式交往了？」陸駒問。

　　宇文鷹一被問就羞得滿臉紅，低下頭，點了點。

　　「之前還死活不想告白的，在那群小鬼面前也不肯表態，吃錯什麼藥了嗎？」

　　宇文鷹沈默地低著頭，好些時候，才肯慢慢吐露：「我想……我現在還沒有那個勇氣，告訴所有人，但是……我總覺得，他是喜歡我的，我觀察很久了，應該不是錯覺……如果他也是，那我不該一直讓他等著的，對吧？」

　　陸駒的視線挪向窗外，沉了語調：「喔，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嗯……」

　　沒再對話，沈默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他們回到宿舍。

　　　　　＊　　　　　＊　　　　　＊　　　　　＊　　　　　＊

　　原先于熙留在冰箱裡打算送給學校朋友的布丁，在他發現時已經被小孩子拿得只剩一個了……明明已經數好人數端上桌的。

　　倒是純粹好玩做的糖霜薑餅剩了一大堆，小孩子跟海蓮娜畫得很開心，但做好之後卻沒幾個人要吃。想了想，于熙拿出透明點心袋，一個一個裝好那些餅乾。

　　隔天，聖誕節，但是是還要上學的日子。

　　提早到了教室，于熙把裝成一袋袋的薑餅分送給平時還會說上一兩句話的同學，還有和他同組報告的同學們。

　　之後，于熙往二年級的校舍去，在那裡找到了陸駒：「陸學長，能耽擱一點時間嗎？」

　　「嗯？當然可以，不管是人生的疑難還是戀愛的雜症我都能聽你說喔。」陸駒回答。

　　「喔，不是那些事……」于熙低頭自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禮物盒，將它給了陸駒：「昨晚一忙就忘了給，這是給你的聖誕禮物，聖誕快樂。」

　　陸駒圓睜的大眼將他的驚訝表露無遺，但很快地回過神，接過那個禮物，戲謔回笑：「可是我沒準備給你的禮物喔。」

　　「沒關係的，我想送你是我想送你，無關乎你是不是要回禮，甚至是……你不想要，丟掉也可以。」語畢，于熙回過身去：「學長再見。」

　　「嗯。」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陸駒深蹙著眉頭，不自覺地收緊了扣上禮物盒的力道……

　　他，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無所謂。

－－突然有點想要逃避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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