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CH.３０　關於某隻安安靜靜的生物

　　看著溜滑梯上因最後掙扎而晃盪的孩童身軀，在淒冷夜風中逐漸靜止，他只是想著，Ｖ８跟手機怎麼沒帶在身上？

　　真是太可惜了。

　　身旁凌空飛舞的黑色掃晴娘，以著紅色簡筆畫的哭泣表情，語氣平淡地問：「你看完之後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能有什麼感覺？」他冷笑一聲，回答：「對我來說，這世上的事情不分對或錯、好或壞，只分有價值和沒價值，如果能讓我拍到這小鬼斷氣前一刻的模樣，對我來說，他的死才有價值，既然拍不到，那對我來說就沒價值了。我只想說，這干我屁事啊？」

　　「很好，看來你跟我很合得來呢。」

　　儘管黑布頭上是哭臉畫，但他的口吻卻是上揚、帶著笑意：「你跟我是同一國的了，讓你選選武器吧，替我在夢中殺掉另一個人。就我的感覺，你很討厭他，在夢裡殺死他，他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黑色掃晴娘的身前浮現出兩柄熟悉的武器：開山刀與藍波刀。

　　幾乎想也沒想，他伸手握上開山刀的刀柄：「當然是這個了。」

　　「我要去應付另一個麻煩的臭女人，你就專心去對付他吧。」

　　儘管聲線聽來像個孩子，但吐露的話語卻相當殘忍：

　　「殺死那個人，你就能從夢裡得到釋放了。」

　　現在回想起來，禹利申還是一肚子火，一個小鬼居然利用了他的信任，他一直以為他們是同一陣線，居然給他來個背刺。

　　以為鬼魂沒必要說假話、夢裡的事不需要費腦，看來還是他太天真了。

　　現在他更煩惱的是，于熙那邊到底還有沒有辦法矇混過去？雖然只要咬定他沒有做什麼奇怪的夢、他什麼都不知道，于熙也不能亂說什麼，畢竟那只是夢嘛……說理他肯定站得住腳，問題是，他還能不能從于熙那裡取得信任？

　　他可是用了點手段才讓社長假裝暑輔讓他來卡位的呀……雖然錄像與照片已經收集了不少，但收益尚未最大化，只得那麼一點資料不過是保底罷了，根本沒賺到。

　　如果不是于熙這個人在社交軟體上太過隱密、讓他就算創了個號去也套不出多少玩意兒，他根本不需要這麼費心，連時間也賠上了不少……但也因為如此，他很期待徹底搞垮這個人的那一天，總有一天他會讓于熙為開學那時候的事付出代價。

　　就算他禹利申看來很普通，但絕對不是任人說踩就踩的尋常人，並非是他小家子氣愛記仇，是于熙這個人太欠教育，他有這個社會責任讓于熙明白，惹錯人會有怎樣的下場，誰讓于熙就是個嬌生慣養、不懂待人處事的高傲大少爺？怪他爸媽嘍？

　　因為滿腦子都在想這些，禹利申只是以一雙預設死目，看著Ｖ８中陳卉貞踮著腳尖一步一步踏上灰舊幽暗、僅有青綠色逃生指示燈光照明的階梯，停在樓梯間回頭，以著綠光之下更顯詭譎的笑容，向他們三人招手：「還在那裡做什麼？上來呀……」

　　目前他們所在的是一棟有三十年以上屋齡的住商大樓，一樓至三樓與地下一至三樓都是攤商店面，四樓以上至十樓有商辦也有住家，儘管尚有人居住使用，但屋齡偏高看著老舊，租賃店家與住戶只到一半大樓使用率，採光不佳又冷冷清清，加上靈異事件頻傳，而被眾多靈異發燒友稱為此區的猛鬼大樓。

　　而他們目前所處的逃生梯，則是有過『遇到不存在的住戶』與『不小心走向其他異空間』的傳言，所以他們才來這裡搞活動。也許他們四人陽氣很盛，逃生梯看起來也就髒髒舊舊很幽暗，除此之外一切正常，現在才淪落到陳卉貞又開始裝神弄鬼的下場。

　　高明禮抬頭看著那樣詭異的女友，便故作驚慌地說：「聽說被鬼附身的時候，鬼是站在那人身後操縱那人的身體，之所以踮起腳尖走路……是因為，鬼的腳趾就在她的腳跟下啊！」

　　看張啟勝張大了嘴一臉恍然大悟又要受驚的表情，禹利申難免想到，如果某人在搞不好又要問：『用了別人募集稿件的內容不怕出事嗎？』

　　反正他也會回答：『管他去死。』

　　一邊想讓那人對他產生信任，一邊又不想被發現別有用心，他也是很累的。

　　高明禮回過頭，像是注意到禹利申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也就仰頭嘆了口氣：「唉，要是于熙能來就好了，感覺你們兩個的組合比較容易遇到。」

　　「肯定他帶賽，我不要跟他組隊了。」禹利申冷回。

　　「欸學弟你這樣不行喔？你有收錢的欸。」張啟勝皺了眉頭。

　　「有生命危險的情況另當別論，高學長給的又不是很多，我的命沒那麼賤價。」

　　全程錄影、剪片後製，還要陪這群低能演戲，高明禮給的報酬也不過就剛好付清溫泉旅館的住宿費，如果不是衝著于熙來，這對禹利申來說可是門大虧本生意。

　　瞧瞧為了那個人，他付出犧牲有多少？但為了出一口惡氣，這些全都不算什麼。

　　「好啦好啦，反正這裡也沒啥事情會發生的樣子，我們撤了吧。」

　　高明禮一這麼說，陳卉貞就連忙蹦下樓：「好耶！這裡又悶又熱，快走吧，我想喝點涼的東西了。」

　　高明禮扶住了她，體貼地附和：「剛剛過來的時候附近有間小七，去那邊休息吧。」

　　似乎不會收集到更多有用錄像，禹利申也就跟著高明禮、陳卉貞與張啟勝等人離開傳說中的猛鬼大樓，一踏出幽暗室內到騎廊下，外頭的強光可是刺得四人同時掩目，現在的時間才剛過正午罷了，太陽威力正強著呢。

　　四人也就避難似地立刻往街道另一端的便利超商去，當自動門一開發出「觀迎光臨」的語音時，迎面拂來清涼冷意，感覺就像在沙漠裡發現綠洲，不只是身體，就連精神也一併活過來了：「好涼！」

　　「要喝什麼？」高明禮問，陳卉貞開心地摟住他的手臂：「我要吃冰！」

　　畢竟在外頭時，熱到不保持一公尺距離感覺會被火化。

　　看著帶頭的情侶檔往冰櫃去，張啟勝也就抬腳跟上，但身後的禹利申卻佇立在原地，表情呆掉了的樣子，而問：「幹嘛發呆？走，來去選冰棒啊。」

　　「……」禹利申想起了，于熙很愛吃冰的樣子？一頓飯都可以用個聖代來替代，跟他一起出來吃東西幾乎都看他在吃冰，而搖了搖頭，往冷飲櫃去：「不了，我去買喝的。」

　　在冷飲櫃前呆了好一會兒，禹利申才動手拿出一瓶氣泡水，但身後一個猛撞，撞落了他還沒拿穩的飲料瓶，在他急忙彎腰撿拾時，只聽到一句極敷衍且已遠離五步外的：「對不起。」

　　起身，才發現那是兩個男人，手牽著手、拿著東西往櫃檯去結帳，兩人的距離黏膩得幾乎要疊在一起，想來，就是因為不肯放手才會在狹窄通道處撞了他吧？

　　「幹，又是一對同志，這年頭完全不知道要收斂欸……同婚過了又怎樣？同婚過了又不代表他們很正常。」在冰櫃處選冰時聽到重物落地撞擊聲而好奇看過來的張啟勝，已經看穿了事情的真相，大概想起陸駒的事，而相當不爽地走到禹利申身旁碎唸：「你沒事吧？喔唷，你這罐是氣泡水欸，等一下打開的時候會不會爆炸啊？」

　　「換一瓶就好了。」禹利申若無其事地把氣泡水放回架上，改手拿了另一瓶氣泡水。

　　張啟勝也隨手拿過一瓶可樂：「你不生氣嗎？雖然我不反同啦，但那樣根本就在給別人添麻煩。」

　　禹利申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往櫃檯走去：『跟沒價值的野猴子有啥好生氣的？我也不反同啊，我反的同性戀只有于熙一個人好不？』

　　張啟勝跟上，在禹利申前方結帳的那對同志情侶買了兩瓶飲料，還有一盒保險套，這又戳到張啟勝那根敏感的神經：「啊，于熙那個臭小子！想到我就一肚子氣！」

　　「又怎了？」禹利申隨口一問，張啟勝雖然沒有馬上回答，但在兩人一同結完帳，往用餐席去坐著吃冰喝飲料時，張啟勝才說起：「這一切說來話長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高一時候我跟阿陸同一班？」

　　禹利申搖搖頭，高一混班，高二時會依學生意願與學力再分一次班，所以張啟勝說和陸駒同班過，其實也沒啥好意外的。

　　「欸那我現在說給你聽啊……」張啟勝一臉話當年，就差沒山羊鬍可捻：「你知道咱們男生就喜歡偷看一些……啊好啦我跟你說，我偏好漂亮的小姐姐，尤其是大咪咪，這算很常見的愛好嘛……那時候我跟班上一掛哥兒們下課會偷偷分享一下我們的收藏。」

　　「喔……」禹利申發現這話題跟于熙似乎沒啥關係，態度一下子慵懶起來，口吻也跟著敷衍。張啟勝說的他理解，巨乳美女的確是眾多男人的偏好，但巨乳美女的物件網路隨便一搜就一大堆，要他說，這很廉價，他關心的不是那個物件多好賣，而是熱衷那物件的人願意出多少錢買，所以比起『只要是巨乳天使顏就好』，他當然更關心的是『只要某個人』的這種高價位取向了。

　　「我們學校女生是什麼素質你也知道，身材沒料不打緊，臉幾乎都土土的也沒關係，精品女神很稀少這我們心知肚明也沒要嫌棄她們的意思，但她們就超級敏感的喔！全身都Ｇ點隨便戳一下就高潮！整天罵我們男生有奶便是娘、追妹只看臉的行走猥褻物，好死不死有一天我剛分享我看到的好料給朋友看，其中一個女生就偷看到我手機螢幕上的Ａ圖，就一個巨乳兔女郎被輪Ｘ的畫面勒……」

　　「喔……」禹利申心想：『雖然尷尬，但不值得同情，應該說，活該死好。』

　　「那個臭女人可過份的勒，馬上搶走我的手機，去給其他女生看，聯合全班的女生來懟我罵我！一直說我是愛大奶的變態噁宅！學弟你說說，喜歡歐派臭了嗎？！喜歡兔女郎臭了嗎？！阿勝臭了嗎？！難道阿勝臭了嗎？！」

　　「……」禹利申只默默灌了一大口氣泡水：『不要學某個過氣很久的政治人物講話啦……重點勒？』

　　「那時候其他男生都不敢講話，只有阿陸站出來，抬頭挺胸的跟她們說：

　　『乳不巨，何以聚人心！』

　　喔天啊！從那天開始我張啟勝發誓！阿陸就是我的好兄弟！不管他遇到什麼事我一定幫他！我等歐派國唯阿陸大將軍馬首是瞻！」

　　見張啟勝一副挺胸縮小腹、高舉右手的神氣樣，顯然是把陸駒當成他的英雄了。但下一秒，又掩面假裝啜泣：「你看看！一個跟我一樣歐派派的堂堂正正男子漢居然……我家阿陸很乖的！一定都是于熙帶壞他！」

　　「……嗯，都是于熙的錯。」

　　反正張啟勝被當槍使當上癮的樣子，禹利申也不介意推波助瀾一下：「如果沒有他的話，陸駒學長也不會彎。」

　　「對啊！就是你說的這樣！」

　　　　　＊　　　　　＊　　　　　＊　　　　　＊　　　　　＊

　　當一行四人之後又到處遊玩、看電影逛夜市後，回到旅館已經過晚上九點，四人也就帶著他們在夜市買的一袋小吃，去按４０４室的電鈴。

　　禹利申再度舉起Ｖ８錄影。

　　「喔，你們去哪裡玩啊？」來開門的陸駒看來很尋常，張啟勝提起手上的小吃給他瞧：「晚飯吃過沒？我們給你帶了些好料回來喔！有鹹水雞跟滷味！」

　　「謝啦！不愧是我兄弟！吃是吃過了不過這些我吃得完！」

　　陸駒接過那袋小吃後，放他們進房，順手關了房門。于熙仍舊躺在床上一側，睡得沉穩。高明禮問：「帶去宮廟拜過嗎？」

　　因為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陸駒也就隨著禹利申去錄，並回答：「幹嘛帶去拜？也就早上發個燒，退燒藥下去後就一直到現在沒再燒過，應該連醫院也不用去了。」

　　「也沒其他症狀嘛？」陳卉貞跟著問，陸駒回答：「沒咳嗽也沒打噴嚏，就是一直睡好像沒什麼力氣而已。」

　　「那……明天再看看怎樣好了。」高明禮也只能這樣作結。

　　陸駒把小吃擱在桌上，回到于熙身旁，坐在床沿，探手輕撫于熙的臉頰，于熙卻一個翻身，拿他的手掌當枕頭，不只枕著睡得香甜，還輕蹭幾下，發出極美的賴床呻吟。

　　眾人便見此時的陸駒全身一僵、兩眼發直，口中唸唸有詞：「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張啟勝：「幹！有事的人是阿陸啊！！！」

　　高明禮：「好吧，于熙看起來是沒事的樣子……」

　　陳卉貞：「太厲害了，阿陸在背什麼經啊？」

　　高明禮：「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眼睛看著Ｖ８螢幕中的兩人，禹利申皺眉心忖的是：『本來只有討厭于熙一個臭甲，現在討厭的是兩個人了。』

　　于熙跟陸駒，這兩個人他現在都非常討厭。

#關於附圖：

只是想表示這孩子之所以很少笑的原因吧……

白氣跟臉紅都是天氣冷的關係，但出現在他臉上，超有事的啊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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