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CH.１７　交換房間（上）

　　「叮咚！」

　　以乾浴巾替換泡澡時圍在腰上的毛巾後，于熙隨著陸駒的腳步一同離開浴室，此時房門處傳來門鈴聲。

　　陸駒先去開了對講機：「誰？」

　　利用這時間，于熙先去衣櫃，應該要穿上睡衣的，但旅館提供的浴袍只要披上身就能開門見人，他也就拿過一套浴袍先穿上再說。

　　對講機裡傳來張啟勝的聲音：「喂阿陸，是我啦！有事要跟你談，現在可以吧？」

　　「什麼事啊？等我穿個衣服啊。」語畢，陸駒切斷對話，回過頭時，于熙已經把另一套浴袍拿出來給他，讓他能立刻披上，繫著腰帶時順便走向房門口。

　　房門打開時，出現在門外的張啟勝一臉尷尬，在他身後還跟著把攝影機舉高高的禹利申，面無表情很盡職地側錄著。張啟勝上下打量來開門的陸駒，臉色越來越不好：「你們兩個剛剛在做啥？」

　　「泡溫泉啊。」陸駒開了門讓他們進來，在他們進來後，張啟勝注意到坐在椅子上拿著條乾毛巾擦頭髮的于熙，臉色更不好了：「一起泡？」

　　「不行嗎？省水省電啊。」陸駒把房門鎖好後回過身來，一臉無奈地攤手聳肩：「還不就高學長，嚇得于熙不敢一個人洗澡，我才只好去陪他洗的欸。」

　　張啟勝站到于熙身旁，雙手抱胸，下定決心似地捏緊了手臂：「嘖……我就開門見山的問了，你們兩個是不是在交往？」

　　「哈？」陸駒先是訝異地張大嘴，便是一陣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說啥啊？你什麼時候產生這種幻覺了？」

　　于熙起身，走向禹利申，以著冷酷的表情抬手擋上鏡頭：「這不是該記錄的話題，請停止拍攝。」

　　「……不給拍就算了。」禹利申也很乾脆地把Ｖ８的電源關了，一邊低聲說道：「懷疑你們在交往的確是沒什麼證據，那如果說，懷疑你們關係曖昧呢？請恕我直言，陸駒學長對于熙同學的保護程度，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的活動和取材了。」

　　「說什麼啊？」陸駒一臉啼笑皆非，張啟勝回以幾分咄咄逼人：「你敢說沒有嗎？如果不是有人及時拉住你，陳學姐可能現在已經躺在醫院裡，超商裡也是，你的反應根本和高學長如出一轍，明明很生氣卻捨不得對某個人發火所以去找別人的碴，是吃醋了啊。」

　　陸駒仰天大笑：「我聽你在鬼扯，不過這真是我今天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沒想到我也會有被人亂說的一天啊！哈哈哈！」

　　張啟勝抓上于熙的衣領，抓小雞似地把他拎到自己眼前，能與他四目相對：「阿陸不承認我問你好了，有還是沒有？」

　　于熙冷冷地揮開張啟勝的手：「陸學長都說沒有了，問我能得到其他答案嗎？」

　　禹利申回以冷笑：「你是同性戀的事幾乎全一年級的人都知道，就算陸駒學長對你沒興趣，你死纏著他同進同出，要說你沒那個意思，不會有人相信。」

　　『在別人眼裡，是我纏著陸學長的嗎？』于熙沒有回話，只在心底暗忖：『我果然是……太依賴他了啊。』

　　張啟勝點頭同意了禹利申的話：「就連我都知道你跟宇文學長的事，我怎麼知道你們分手之後是不是會把阿陸當作宇文學長的替代品來讓你自己好過一點？是不是沒有利用價值就像甩掉宇文學長一樣的甩掉阿陸？雖然雞婆了點，但是阿陸是我的死黨，我不會對我好兄弟見死不救的。」

　　陸駒有些傻眼：「你硬要扯那件事的話也是宇文學長提的分手，為什麼說是……」

　　張啟勝出聲阻了他的話：「從阿鋒那裡聽到的可不是這麼回事，阿陸你忘了那時候阿鋒是怎麼跟我們說的嗎？這傢伙本來就有要跟宇文學長分手的意思了，從結果反推回去，難道不就是他用各種方法逼宇文學長主動提的嗎？阿陸，你是跟這傢伙走太近了才被蒙蔽的吧？他絕對不是你想象中什麼需要保護的小綿羊啊。」

　　『綿羊？』于熙的腦中浮現了軟呼呼圓滾滾的印象：『我沒這麼可愛。』

　　陸駒臉上笑意盡失，只剩怒意：「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不要隨便管別人的事啊！煩欸！」

　　于熙這才冷淡地開口，宛如局外人一般：「我想你們應該不是來要個說法而已，想做什麼？或者說……有什麼提議？對於解決你們認為的問題？」

　　「你……給我離阿陸遠一點？」張啟勝這才略尷尬地看向禹利申，顯然他就只是來要個說法的而已。禹利申揚起一笑：「果然，你完全不覺得有解釋的必要。那我反問你好了，你有什麼好想法？」

　　「……換房吧。」思考數秒後，于熙給出的提議是：「陸學長和禹同學交換，陸學長去４０３和阿勝學長一起睡，禹同學，你留在這裡拍攝這間４０４房的異象。」

　　全場靜默了半晌，于熙才認為必須補述：「如果禹同學必須拍攝取材，你留在這裡才是對的，而對我來說，陸學長沒遇到不會相信那些事，我希望禹同學能和我一同捕捉到另一個世界的跡象，如果我能向陸學長證明的確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危及到我，那陸學長也就會同意我提早退出這個活動吧？陸學長和阿勝學長同一間房，陸學長就能好好的向阿勝學長證明他那些猜測是錯誤的，『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就算沒有同進同出也不成問題』。我認為這是個三贏局面，你們認為如何？」

　　「喔這樣很好，我同意。」張啟勝的表情，這才從滿富敵意轉為平時的開朗和善，至少在他的認知裡，他可以暫時相信于熙了。

　　「很好，我就是這麼期望的。」禹利申揚起冷笑，站到于熙面前，手裡晃著沒開的Ｖ８：「我和你的思考頻率很相近，看樣子我們可以相處得很愉快？」

　　雖然禹利申這麼說，但于熙心裡對他的印象可就不好了：『所以他是為了這結論才策動阿勝學長來？想指點直說就好了，何必拐彎抹角？』

　　陸駒卻異常激動：「我反對啦！我答應過于伯父要保護你的！」

　　「關於這件事，我必須很遺憾地說，現在不是陸學長你想保護就能保護得了，反而是禹利申的攝影機更派得上用場……」于熙望向陸駒的眼神，是柔軟的，是明知道很傷人卻不得不說明白的無奈：「我希望它能記錄到我想讓你知道的真相，因為你……沒有親眼見到是不會相信的吧？」

　　腦中閃現過方才于熙在浴缸裡差點溺水、緊抓著他的驚惶模樣，的確，陸駒不了解他看見的東西有哪裡可怕，也就只能在長吐一口氣後，握緊了拳頭，低頭答應：「好吧，反正現在票數三比一，我不想也得答應吧？」

　　「那，換房間吧。」

　　　　　＊　　　　　＊　　　　　＊　　　　　＊　　　　　＊

　　在禹利申回４０３把自己的行李帶過來後，便見到于熙已經趴在床上一側，拉好被子斜抱著大枕頭，準備就寢的樣子。

　　禹利申把行李推到床頭角落擱置，冷眼看向床上的于熙：「我話先說在前頭，雖然我換房過來，但那是為了拍攝４０４裡有沒有什麼奇怪現象，並不是對你有什麼想法……」

　　沉默了數秒，禹利申才嘆了口氣，抽出一條皮帶，到于熙躺著的另一側，把皮帶仔細地攤在床的正中央，等分區域成左右兩半，活像個會在兩人座位桌上畫線的小學生：「算了，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覺得同性戀很噁心，麻煩你不要超出這條線啊……只有一條被子嗎？該不會你跟陸駒學長就共用一條被子吧？」

　　「……」他的行為看在原本完全沒想法的于熙眼裡，真只有傻眼兩個字可以形容，不過也因此，多多少少明白了禹利申很討厭他這件事。若是在早先之前，他可能會有點不爽，但在和陸駒鬧僵之後，突然覺得，這樣挑明了的討厭也不錯。

　　「睡同張床就算了竟然還共用被子……有交往就算了沒交往的話不是就更噁心了嗎？」禹利申嫌棄地皺起眉頭，很快地出了房間：「算了，我去跟櫃檯多要一條被子。跟個同志蓋同條被子噁不噁心啊？真是……」

　　不知是人數從三人以上變成一對一還是因為沒錄影的關係，在學長們面前話不多的禹利申在他面前說個不停，這讓于熙想起金蠍的事，那個人對誰都有看法、對誰都有意見，如果說于熙一直沒刪他友的理由是什麼，大概只是因為他很好奇，一個人為什麼要特別一直找自己不喜歡的人講話？金蠍知道他是誰，而且看起來也不是想和他做朋友的樣子……或者該說，隱隱約約能查覺得到，對方很討厭他。

　　『說起來，放暑假之後他就沒再發訊息給我，應該在忙什麼吧？』

　　有得忙是好事，對於一個發訊息只是不停散發負能量的人來說。只是于熙難免想起，他最後發給他的訊息，就是陸駒在社團表演時的獨白……突然很想再聽一次，陸駒的聲音，但理智也很明確地警告他，不該再去複習那段音檔，那不是背誦給他聽的。

　　不應該再依賴那個人的……

　　想著，就被禹利申再度開門回來的聲音打斷思緒了。後者把一條乾淨的棉被往于熙身後、床的另一側扔下：「你啊，最好別對我動什麼腦筋，就連睡覺的時候，錄影機都會開著……」

　　「我沒那麼飢不擇食好嗎？」被說了老半天，于熙這才發出一句軟弱無力的反駁。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睡昏了、性致來了就想對我怎樣？」看著于熙所佔的床位旁正好是放熱水器與杯具的桌子，禹利申就帶著Ｖ８走過去那裡，調整著角度、確認電量，設置成自動錄影，時間暫且設個兩小時。

　　于熙一表冷淡地看著他忙：「不相信我就別硬是跑過來跟我擠同房，攝影機留下你出去，這樣很煩。」

　　「你以為我愛嗎？你知不知道一間房一晚多少？我也是有出錢的人欸，憑什麼要我跟另外兩個人擠同房？不管是阿勝學長還是陸駒學長，看起來都睡相超差的人種，誰有辦法跟他們擠單人床啊？」禹利申往衣櫃去，一打開，才發現旅館提供的浴袍跟浴巾已經被拿走用光了。所以他得再往４０３去拿還沒用過的：「可惡，去一趟４０３拿浴巾跟毛巾……」

　　「喔，辛苦你了。」感覺一換房後忙個不停的只有禹利申一人呢。

　　聽著房門關上，于熙閉上眼，指尖放棄了從手機裡尋找熟悉的嗓音……什麼太陽？什麼月亮？如果要他選，他只想當一顆流星，沒人查覺地劃過天際，消失在無人知曉的邊境。

　　陸駒對他的提案很生氣，收拾自己的行李離開４０４時，只有回應他的一聲「晚安」，又像要掩飾那怒意，補交待一句「沒事早點睡」。

　　其實，他之所以那樣提議，只是因為，他不想再依賴他了。理由可以掰出很多很多，但他真正的理由也就只是孩子般的任性，連自己都覺得幼稚。

　　門再度打開，他靜靜地聽著禹利申進門上鎖的聲音，也靜靜地聽著他往浴室去的聲音，這才發覺，浴室裡的水聲，房裡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有點吵，但有人在的感覺，比較安心，似乎這樣的時候，就不會有鬼怪幽靈什麼的出來吵他睡覺了。

　　抬眼看向有點模糊的攝影機，那像是有人透過鏡頭在看著他，有些不習慣，但說不定可以拍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吧？為了這個目的，他必須忍耐。

　　在細微的嘩啦水聲中，逐漸渙散思緒，他早就累壞了，繃緊的神經終於得到喘息，他睡得極快、睡得極沉，沉得連禹利申走出來、打開吹風機吹頭髮、坐在另一側床位使用筆電打字都沒能弄得醒他。

　　沉得連禹利申關掉Ｖ８、拉開他的被子、撫上他的臉頰，也沒能弄得醒他。

　　「于同學？于同學？」

　　輕輕的觸碰，小聲地呼喚，禹利申在確認過這樣的動作不足以驚動他的睡眠時，跨跪在他的大腿上，掏出了相機。

　　打開電源，看著鏡頭中的人，宛如天神在人世所遺落的藝術品，於夜燈下微映俊麗的面龐；於幽影間更顯流利的輪廓，白嫩幾乎不見體毛的皮膚襯著清瘦單薄的高挑身材，加之纖細像是稍一用力就能折斷的手腕，修長優美的手指、乾淨漂亮的指甲……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捕捉出極好的畫面－－令有特殊癖好之人垂涎三尺的畫面。

　　舔了舔嘴唇，禹利申揚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面部的特寫、頸部的特寫、手部的特寫……應著鏡頭的移動，禹利申挪下身子，拉開被子，像貪婪地以鏡頭吞食著熟睡中的人，從髮稍到腳趾，吃得一乾二淨。

　　鏡頭停在被浴袍掩得不見肌膚的大腿處，于熙的膚色很白，體毛也很少……

　　在他悄悄地動手掀開于熙浴袍的下襬時，于熙略抬眼皮，慵懶地問他一句：「你在幹嘛？」

　　他這才立刻藏下相機，往另一側滾去，再把被子拉回來于熙身上：「沒事。」

　　「……你剛剛掀我被子嗎？」他的聲音聽來總像在半夢半醒之間。

　　「沒有，我又不是同志我為什麼要掀你被子？噁心。是你睡相太差自己踢掉的吧？」

　　于熙沒再追問什麼，剛剛總有種被拍攝的感覺，但在他對面就有台Ｖ８鏡頭一直對著他，也許自己只是睡迷糊了吧？也就拉好被子蒙頭大睡，不再管禹利申要幹嘛。

　　背對著于熙，禹利申悄悄拿出相機，把剛剛拍到的照片先上傳到雲端備份，黑暗的瞳仁倒映著相機上傳的長條顯示圖……

　　等待上傳備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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