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２０２０新年特刊（二）

　　等到于熙再睜開眼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只是比起這可怕的起床時間，更讓他顫抖的是，他的手機電量剩不到一成。

　　他只能試著在這陌生的房間裡尋找充電的物品，偏偏眼鏡又不見了，所以花了好些時間把這整個房間的牆壁摸了遍：『還好，這邊有插座……這裡一個……這個插頭是空調的？』

　　不過只有插座，他還需要充電器，只得也把櫃子翻了個遍，有便條紙、筆等物被放在桌面上，抽屜裡還出現鑰匙，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玩密室脫逃，想著該不該把這些東西先收集起來？但想想……他不是在玩密室脫逃，所以乖乖把這些東西放回原位去。

　　打開房間門，在房門外是一道長廊，由漆木組成的牆面讓這空間的顏色有些黯淡，但卻因角落的檯燈照明而顯得溫暖。廊前有向下的階梯，而且在他休息的房間旁還有一間房間，末端則是浴廁所在和大片酒紅色落地窗簾，他猜測窗簾外是陽台吧？但這麼說來，他連自己所在的樓層都不清楚。

　　像是聽到這裡的動靜，有腳步聲自樓下踏著木階上來，緊接著便是那人淡漠的詢問：「可以下床走動了嗎？」

　　「王先生……」于熙簡直感動得要哭了，雖然依舊面無表情，僅有喉音微顫：「可以借我充電器嗎？我手機沒電了……」

　　看著雙手搭上欄杆似乎走路不穩的于熙，子燕心裡只有閃過一個想法：『這年頭的小孩是不是把手機看得比命還重要？』

　　「有，等等給你拿過來。是說……已經過中午了，我有準備點吃的給你，吃得下我就順便拿過來。」

　　「啊……非常謝謝你……」

　　「沒事不要亂走，回房裡休息去。」

　　這麼提醒，倒不是子燕怕被于熙闖進什麼不該進的房間，那樣的房間不是在地下室就是用了指紋鎖，他只是單純不喜歡有人在他的地盤瞎晃罷了。

　　回一樓店面，子燕往茶水間裡去，以微波爐加熱了一點飯菜與湯，裝盤後捧著離開茶水間，順手往櫃檯處帶了手機充電器，往二樓休憩室去。開門時，見到于熙乖乖地在長椅上坐著，便將飯菜放置於椅前茶几上，把充電器交給于熙。

　　「謝謝。」一拿到充電器，于熙面露感激之意，先循著自己印象中插座的位置去給手機充電了。

　　插好手機充電器後，于熙回到長椅處，坐在離茶几最近、靠中間的位置，在他捧起飯碗、執起長筷後，子燕便坐在長椅另一側末端，一手擱在椅旁欄杆撐起臉頰，蹺起二郎腿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著于熙吃飯。

　　金髮的少年吃得相當安靜、慢條斯理，不會因為挑食而亂翻盤裡的菜，吃相非常乾淨。

　　良久，于熙才在飲下一口湯後，問：「王先生……這邊沒有電視之類的嗎？」

　　「有，在我房裡。你要看嗎？」子燕單純反問。

　　「不是……我只是……吃飯的時候一直被盯著看感覺怪怪的。」

　　「沒事，我只是想看看，這菜色合不合你的胃口？畢竟全都是素菜。」

　　當子燕這麼說的時候，于熙才注意到，飯菜裡沒有肉品這一回事：「……您沒說我沒注意到，我沒非得吃肉不可，素菜也很好吃，很感謝您替我準備這一餐。」

　　「吃得慣就好。」

　　「原來王先生吃素嗎？」

　　「倒也不是刻意吃素，只是不喜歡吃肉而已。」

　　『看不出來是個挑食的人哪。』于熙刷新了對王子燕的印象，基於好奇，多問了：「這裡只有您一個人住嗎？因為我沒有聽到其他人的聲音。」

　　「目前是我一個人住沒錯，說穿了我也不是住這兒的，只是暫時性。」子燕用上幾秒在腦中整理可以讓一般人知道的訊息：「碎堂在不同的城市設有幾處分店，我是六號分店的店長，這間店是四號分店。原先的店長因為私人原因請長假，我被老闆叫過來這邊代理店務。」

　　于熙腦中建構出的大概就是連鎖店的概念：「那，六號分店現在不就沒店長？」

　　「有個多事的傢伙……你就當他是副店長吧，六號店還是有人在的。」子燕想起了令人相當不愉快的人物，眉頭略皺了下。

　　「四號分店沒有副店長之類的人嗎？」

　　「嗯，這間店只有店長一個人看管，沒其他人了。」看著只顧說話、筷子早停了的于熙，子燕提醒：「趁熱快吃。」

　　「是。」

　　　　　＊　　　　　＊　　　　　＊　　　　　＊　　　　　＊

　　「原先你跟你爸媽打算出國去玩？」

　　用過午餐後，于熙跟著子燕下樓、認識一下店內的環境時，子燕邊將餐盤洗淨邊問。

　　「說是夏威夷，我並沒特別想去，可以的話我想回英國。」

　　于熙跟在子燕身旁，環視著沒多少用具的茶水間，流理台、微波爐、冰箱、開飲機、碗櫥，也就沒別的了，瓦斯爐電鍋抽油煙機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真的就是間茶水間，不具備炒菜做飯的機能，看來在這裡住的店長們不會自己開伙吧。

　　「等等要不要帶你回家一趟？像眼鏡、衛生用品的備一些過來。」

　　「其實我就這樣回家休息也可以，畢竟在這裡太麻煩您了。」

　　「……」子燕利用把手上餐盤擱回架上晾的時間思考，做完手頭上的事後，才冷望向于熙：「我住你家還是你住這邊選一個吧。」

　　「欸？非得兩個人嗎？」

　　「如果你突然昏倒沒人在旁邊，很可能就錯過急救時機了，是吧？」

　　「那……」

　　對于熙來說，肯定是回自己家舒服的，但想想，自己在王先生這邊坐如針氈，換去自己家，會不會變成是王先生住得不習慣呢？

　　「我想我還是在這裡叨擾王先生好了……」于熙最後還是如此決定。

　　「……雖然我不會說把這裡當自己家，不過你想在哪兒看看都可以。」

　　發覺于熙是個很有教養的年輕人，子燕對他的忍受度一下子升高了不少，反正不會讓人走進去看的地方于熙也進不去，也就撤回之前那句『不要亂走』的警告了。

　　但，正想著要不要帶他參觀一下商品陳設區和展覽區時，子燕還是想到：「先帶你回家拿眼鏡吧。」

　　「謝謝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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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一趟，給鬥魚裝上定時給食器後，于熙帶上備用眼鏡、換洗衣物和個人衛生用品，再度跟著子燕回到碎堂四號店裡。

　　到這時候，天色也晚了。于熙跟著子燕去茶水間，才知道他在冰箱裡存了不少微波食品，只要打開包裝倒進碗裡微波加熱，就是一餐了。

　　一個人的生活，似乎簡單得有些過頭。

　　子燕把加熱過的餐食裝盤，順手捎了兩罐啤酒：「想喝茶可以自己泡。」

　　「好，謝謝。」

　　架上有杯子、茶包與咖啡包，于熙自己洗了個玻璃杯，沖上一杯紅茶，跟著子燕步上二樓，而子燕要去的地方，是休憩室隔壁的房間：「這是我的房間，要一起進來看電視嗎？」

　　于熙並不喜歡在手機充電時使用它，而點了點頭，跟著子燕到他的房裡去。

　　意外的，裡面的佈置很現代，從牆面粉刷到床具選色都是淡藍偏白，沒多少雜物和裝飾，就是衣櫃、床與床頭櫃、電視機和電視櫃這幾件簡單必備的傢俱，頂多再多一件電視與床中間的小桌，用來放食物和飲料用的罷了。

　　因為風格和休憩室差別太大，而讓于熙產生一種時空跳躍的錯覺。子燕邊擱食物邊解釋：「其他房間都是原店長佈置的，只有這間房，我要睡的地方自己不裝潢過不習慣吶。」

　　「所以電視機是從休息室那邊拆過來裝的？」

　　「喔，你猜到啦？」

　　子燕臉上這才浮現幾分調皮的笑容，可說是見過幾次面後，于熙第一次所見。

　　「有想看的節目嗎？」子燕頗大方地將遙控器扔給他。

　　「可以看看現在播的電影嗎？」

　　「可以，我沒意見。」說著，子燕坐在床沿，自己開了罐啤酒飲上一口，頗為舒適放鬆。

　　「床上這邊可以坐嗎？」于熙沒在房裡找到椅子，但要上別人的床前總得先問過對方的意願。

　　「請，想睡也可以。」子燕不太在意他的行動，眼睛只盯著電視機上正映著的影像瞧。

　　被子並沒整齊疊過，只是隨意攤在床上，當于熙坐上床沿隨手一撐時，就摸到了被子底下的硬物。

　　那是一把日本太刀，打磨到發亮的鍔與鞘上是藝術品般精細鏤刻的雕花，在刀柄處是紅繩細細綑出一排菱，並有皮革飾繩裝飾其上。

　　于熙並不意外會看到這樣的東西，他知道很多人鍾愛刀劍，會在家裡放些藏品……但王先生的情況不大一樣，如果是藏品，應該會有刀架安放，或掛在牆上，但放在床上是……？

　　于熙將它執起審視，刀身之沉重讓他連捧起都覺得吃力，應是真刀無誤：「開過光的嗎？我能抽出來看看嗎？」

　　「……請。」

　　于熙沒察覺子燕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相當冰冷，但那把刀，他也只抽出一小截，見到那相當銳利的刃部便放棄將全刀抽出欣賞的念頭，很快地將它收回刀鞘：「……這能砍死人的吧？」

　　以它的銳利與重量，光是將它舉起，以重力加速度揮下，將人體切斷這種事似乎相當輕而易舉。

　　「……能喔。」子燕回答的語氣相當冰冷：『昨晚它就在你面前砍死過人嘍……真不記得了嗎？』

　　在他的狩獵現場，于熙是誤闖的羔羊。沾上人血的服裝已經燒得一乾二淨了，而這他只打算在于熙問起時以『在自助洗衣店被人偷走』當理由糊弄過去。

　　只不過這孩子好像完全忘了問自己的衣服到哪兒去。

　　于熙自顧自地說起：「聽說有些乩童他們必須用開過光的刀劍起乩，越利就越不容易受重傷，是看他們的技術……」

　　「我不是乩童喔。」子燕冷了一句，並問：「你不怕嗎？」

　　「怕？為什麼？」于熙將刀放回床上，蓋好被子，像怕它著涼似地：「只要想傷人，用什麼東西都可以，紙或筆也能殺人的……又為什麼要怕一把刀呢？」

　　「我只是沒把它拿出來而已，它不用蓋被被睡覺喔。」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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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２０新年特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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