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時在高級商務車的後座利用筆電處理公事,直到前頭司機平穩的將車子駛進位於市郊一處古色古香的別墅莊園——慕慈山莊後,他才將手邊的工作結束闔上筆電。
提著公事包,慕雨時腳步不疾不徐,穿過小橋流水、古意盎然的庭院,最後走到一棟巧妙結合古典風味的現代三層樓高建築。
管家已經在門口候著他,「二少爺,老爺和夫人已經在餐廳候著了,大少爺和夫人說過今天不會回來。」接過慕雨時手上的公事包,邊向他說明。
慕雨時微笑表示了解後並道謝,換了室內拖鞋後走向輕紗拱門後的餐廳。
慕有明和王詩霏正在喝茶,看到他走過來叫了聲爸媽,兩人點頭一笑,慕有明先開了口。
「雨時,怎麼許久沒見好像又瘦了?我聽那幾個老董事都說你前陣子歐洲美洲奔波實在辛苦,今天你媽特地讓廚師備了些補氣的料理,好好給你調理一下。」
「謝謝爸媽費心,工作忙是好事,不累的——倒是最近原城天氣又熱起來了,和英國天氣型態不同,要好好注意身體。」慕雨時邊笑著說,挽起衣袖邊幫兩個長輩佈菜。
慕明企業是慕有明創立的,經營各類酒精飲料,總部就在英國倫敦,發展重心一直都在歐美,所以慕有明主要生活圈皆在英國。但臨近六十時,卻生了一場大病,後來身體狀況走下坡,生出一種想落葉歸根的鄉愁,六十有五的他決定要回到原城居住,退居幕後。
經過董事會協商,一致看好這個從大學在公司實習開始,就表現出驚人商業天份的小兒子,雖然不是真正的親生兒子,但他毫不猶豫就將企業經營接棒給慕雨時,帶著太太王詩霏與大兒子慕秋池回到原城。
但慕雨時也很懂得體貼他,知道他對於一手創立的事業總是會捨不得,近年逐漸也將發展重點轉移到原城創立分部,準備開發亞洲的事業版圖。
父子倆邊吃邊談論著公事,一頓飯到了尾聲,慕有明突然搖頭感嘆。
「你就是一直這樣貼心懂事又從不讓人煩惱,秋池要是有你一半就好,我們兩個也少白幾根頭髮了。」
慕有明不禁回想起在英國接到親弟與已經懷胎快九月的弟媳在原城車禍身亡,只留下一個遺腹子。他帶著妻子與兒子回國奔喪,從護士手中抱過一個像天使般的混血男嬰時,就決定要將孩子當成自己的兒子扶養成人。
不過他從來沒有隱瞞孩子真正的身世,慕雨時一直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親是誰。
本來已經在原城接過父親事業的弟弟突然過世,傷心過度的父親不到一個月也病逝。接連送走兩個至親,慕有明的事業根基又在英國,因此他將股份賣給父親的合夥人,黯然帶著慕雨時離開了這個對他來說已經家破人亡的傷心地。
「每個孩子個性本來就不一樣,秋池只是朋友比較多、應酬比較頻繁。」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王詩霏聽到丈夫數落大兒子,神情有些不悅。
「朋友多我沒意見,但總是要有一份像樣的事業吧!他都三十二歲了,現在還是整天晝伏夜出的作息,要這樣鬼混到幾歲?」
眼看王詩霏就要發作,慕雨時趕緊出聲介入:「爸、媽,你們放心,哥都知道你們的擔憂,所以一直有與我聯繫商量投資的事情。只是目前都還在詳加規劃中,這事本來就需要時間進行,等到資金計劃都成熟到位,哥想要獨立創業或者合夥投資絕對都沒問題的,我也幫忙看著呢!」語氣溫和篤定。
王詩霏一聽就開心了。「原來如此,這種事做什麼這樣瞞著我們呢?那傻孩子一定是怕我們擔心他亂投資。」
妻子好哄好騙,慕有明還不了解自己的兩個兒子嗎?瞥了一眼仍是溫文微笑的慕雨時。
「雨時,你也別太慣著你哥了。」慕有明知道慕雨時對大兒子是有求必應。
「絕對沒有的事,哥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爸爸一直教導我們的,我們都時刻記得。」
慕有明對著小兒子誠懇帶笑的臉嘆口氣。「雨時,我雖然不管事了,但公司那些老董事還是喜歡拉著我聊聊公司的事情,秋池確實給你找了不少麻煩吧?掛個理事的職務卻不上班,偶爾上班了確是要幫某個廠商開後門,開了後門卻又不好好盯著。那個廠商偏偏就出了差錯,讓你的人後面收尾賠罪,即使損失金額只有幾十萬,但這些事情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你說你這還不叫慣著他嗎?」
本來還有笑意的王詩霏,聽著丈夫的話越聽臉色越差,終於忍不住對著丈夫大聲。
「慕有明,你今天是怎麼了?這些多大點事,幾十萬賠不起嗎?慣著又怎樣?不應該慣著嗎?秋池小時候受過的苦你忘了嗎?寵著慣著不都理所當然。」
「公私本來就要分明,人家董事都到我面前告狀,難道不就是要秋池收斂點嗎?而且那件事都是十歲的事情,何必再提?」一聽到就知道妻子又要舊事重提,慕有明閉眼揉眉覺得非常疲累。
「爸、媽,這些我可以解釋的——」慕雨時的話很快被打斷。
「雨時你別管!你讓我對這個男人說清楚。我就是要提、我就是要講,慕有明你搞清楚,這件事情過不去,就是我心底永遠的傷痕,就是因為你的疏忽,讓我的寶貝兒子被人綁架了七天!回來時渾身是傷,餓得皮包骨,就算人救回來了,還是看了那麼多年的心理醫生才復原的,而這些原本都是他不用受的。」王詩霏發洩般的吼完,含怒的雙眼先是瞪向沉默的丈夫,然後是滿臉平靜的養子,眸光閃過一絲複雜後,起身用力的拉開餐椅,頭也不回的上樓回房。
其實這件事情不只是王詩霏的傷痕,也是慕有明與慕雨時的。
那年慕秋池十歲,慕雨時八歲,企業舉辦了親子餐會,因為王詩霏當時慈善事業出訪別的國家,無法陪著一起出席,因此只有慕有明帶著兩個兒子參加,大家都是同事,也幾乎都帶著孩子,互助看顧著並不會覺得哪裡不妥,但有心人也就是趁著大多父母都是這種心態,把魔爪伸向了孩子們。
現場六個孩子都不見蹤影,從四到十歲、男孩女孩都有,監控只看到一個小丑裝扮的男人拿著各色的汽球和棒棒糖,與落單的孩子搭話,然後帶孩子往會場周邊走去,來回就這樣帶走了六個孩子後消失無蹤。
而可怕的是:沒有一個家庭接到綁匪要贖金的電話。也就是綁匪的目的不是錢,很可能是人口販子,英國警方大力追查了一星期,終於找到綁匪的據點,救出還未被『出貨』的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是慕秋池,但他的傷勢也是最嚴重的,根據綁匪招供時是說:因為他在裡面年紀最大,最會頂嘴又幾次想要逃跑,所以沒有少被拳腳伺候。
慕秋池回家後,開始焦慮、失眠、惡夢、怕黑,頻繁的接受心理治療五年,又陸續追蹤了三年後,慕有明才覺得兒子真正心理恢復健康了。只是因為這件事情,王詩霏對慕有明埋怨、對慕雨時有了隔閡,而對慕秋池則是百依百順,捧在手心上深怕哪裡讓兒子不順心會發病。
妻子從那事件後對慕雨時的態度轉變,雖不至於排斥,但已然沒有了當初視如己出的真心關懷,慕有明都心知肚明,卻也因為對慕秋池的愧疚,並沒有介入干涉,甚至也對於慕秋池改變成寬容放任的教育方式,只希望他身心健康快樂就好。
之前的那種精英式嚴謹教育方式,自然就用在慕雨時身上。但他也從未讓人失望過,像全世界最完美的孩子,對於父母兄長不吵不鬧不爭,乖順體貼、進退有度、品學兼優,善於揣度家中每個人的希冀,不等人開口就會提早完成,就好像本來就是他自己想做的。
餐廳空氣一片凝滯而寂靜,最終是慕有明先嘆了口氣,正要說話,溫和帶笑的嗓音先傳來。
「媽一定是最近太擔心哥,爸你就別太在意了,好好陪她低頭道個歉,讓著她一些。」慕雨時面容帶著淺笑,看不出方才的爭執對他有任何影響,他繼續說:「老董事們那邊我會去好好說明,不讓他們擔心,哥也是知道分寸的,爸請你信任我們好嗎?」
慕有明沉吟了半晌,最後伸手拍了拍慕雨時的肩,低聲說:「好,知道了,我當然相信你們。」
「謝謝爸!」慕雨時加深笑容。「明天午后我請司機載你和媽去一家新開幕的溫泉山莊玩個兩天,離家裡不遠坐車比較不累,兩人就當去散散心,那裡的建築也是古典風格、環境清幽風景又美,媽一定會喜歡。」
聽到兒子那麼快就已經細心安排好夫妻兩人的『促和之旅』,慕有明只能投降,笑著回答。「知道了,我保證哄得她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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