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後,慕雨時說要帶她到家裡最特別的房間參觀,季煦茵一頭霧水,直到踏進來才知道,這是一間藝術品收藏展覽室,而最矚目的中間那面牆,掛滿了她的作品。
她大學時期參賽或者公開可售的作品不多,但這裡就掛滿了八幅畫,季煦茵像是又回到了那段自由快樂的留學時光,她緩緩的走近那面牆,雙眼不自覺泛起了水霧。
季煦看著一幅油畫作品回憶。「這張是在街道上遇到一場滂沱大雨,當時所有路人都慌張躲避,但只有一對祖孫共撐一把傘,奶奶牽著小女孩悠哉的在大雨中漫步……」
慕雨時從身後抱住她接下話。「難怪這些代表雨滴的圓點非常可愛,色彩漸層又立體,像是規律又有變化。」
「嗯,這個厚度是用自己特製的顏料管直接擠出來,才能製造出這樣自然的形狀和特別的肌理,我實驗了很多次,花了很多時間……但每一滴都像是她們在雨中的快樂愉悅,我彷彿還看得見奶奶看小孫女的慈祥笑容,聽得見小孫女踏水的笑聲。」
「那妳當時在哪裡看她們?」慕雨時好奇。
「我也撐著傘一起在大雨裡,跟在她們身後漫步,享受著雨滴大力拍在傘上嘩啦啦像瀑布一樣成了雨簾。」
慕雨時輕笑,可以想像女孩當時的模樣,親了親她的額頭笑道:「我的傻女孩。」
「才不傻,我可以看到很多平日沒人留意到的……」季煦茵轉頭反駁,卻見男人溫柔一笑,但有些落寞,還沒能詢問,慕雨時又指了另一幅。
「這幅我知道,是雛菊花田,明明整片花海的角度應該就只有綠黃白三種顏色,但妳的圖裡總會加入很多意想不到的色彩,最後卻可以自然融入,而且更加繽紛。」
季煦茵轉回去,笑著看向畫布解釋。「我是用心看的嘛!我明明就還看到花田裡有天空的淡藍色、陽光的金黃色、泥土的棕色、遊客衣服的粉色、陰影間的紫藍色等等,還有很多的。」
「是,只有妳看得到那些沒人留意,又總是被忽略的……」慕雨時突然就將臉埋到季煦茵細嫩的脖頸旁。
「雨時?」季煦茵輕聲詢問,柔荑輕撫了下男人環在她腰間的手,覺得男人的情緒突然低落。
慕雨時抱著她片刻後,牽著她到靠牆的沙發坐下,眼神落在那色彩繽紛的花田,低聲說:「我想告訴妳我的故事。」
「好,我要聽。」
「妳知道……我並非父母親生的孩子,血緣上我應該叫他們大伯和伯母,我父母喪身在一場嚴重的車禍裡,我是被從母親腹中搶救出來的孩子,我只知道我母親是芬蘭人。爸爸領養我後,也曾嘗試去調查我生母的家鄉是否還有親人,卻一無所獲。
我八歲以前,即使知道自己並非父母親生,但我還是認定了這個家,他們也對我和秋池一視同仁,直到那一場企業家庭日的親子餐會……那天有許多親子的競賽,爸爸替我和秋池都報名了益智競賽,但只有我得到冠軍獎項,秋池不開心,和爸爸吵鬧賭氣,不過爸爸沒有在意,還是牽著我上台參加頒獎典禮,明明我和爸爸都在台上看到秋池怒氣沖沖離開舞台往外面走去,我們卻還是在台上領完獎才想著去找他,爸爸覺得反正都是在會場裡面,大家都是同事,不會走丟的。
可是卻找不到……秋池和其他五個孩子就這樣消失在會場裡,警方追查了一星期才找到那群人口販子,六個孩子剩下三個,其他都被出貨送走了,秋池因為十歲年齡最大,被排在最後,但也因為他最會反抗而被虐待得最嚴重,我永遠忘不了他剛被救回來那時的樣子……」慕雨時哽咽著閉上了眼睛。
季煦茵心疼得蹙緊眉,跟著也眼角泛淚,起身跪坐將慕雨時抱入懷裡安慰。
慕雨時在她懷中抬起頭,那雙海藍色眼睛裡卻漾著自責的波光,彷彿回到了當時,無助得像個孩子。「煦茵,如果不是我,秋池不會生氣跑掉,爸爸也不會跟著我上台領獎離開他身邊,都是因為我,是我害的……所以媽媽再也無法和八歲前一樣愛我、爸爸也是……因為是我害秋池遇到這種事的……」
「不是的,沒有人可以預料到這種事情,是那些可惡壞人的錯,你當時也只是個孩子,雨時,不是你的錯,你也是被無辜波及的人。」季煦茵的淚水滑落頰邊,捧著慕雨時的臉輕吻邊道。
她只要想像,那時當父母的注意力全在慕秋池身上,而小小年紀的慕雨時,心中又自責又擔心,怕自己被父母怪罪遺棄的心情,就心疼得要命。
「我不能再瓜分父母的注意力,因為那些原本全部都是屬於秋池的,我只是一個突然降臨的外來者。所以我開始當個乖孩子、優等生,秋池不想學商,那我就當個優秀的接班人,我不能讓父母有任何擔憂。我必須不是負擔,而是可靠的助力,只要是家人希望的,我能力所及,我都可以給……我的人生、我的婚姻……」
慕雨時的手覆上她的,讓已經哭得不能自己的季煦茵跨坐在自己身上,知道她對自己的心疼,抱她入懷安慰。
「但是我遇見妳了,我第一次有了強烈想要追求的人,我願意不惜動用所有可用的資源,去脅迫曾云嘉妥協同意婚事,如果真的無法如願讓她同意新娘是妳,那麼我會放棄聯姻。所以煦茵,從來都不是單純的商業聯姻,而是我慕雨時自己——太渴望得到妳,私心的想要利用這個機會把妳留在我身邊。」
男人垂首輕抬起她的臉,彼此凝視著。「我現在依然可以為我的家人付出所有,但只有和妳一起,說什麼都不能換也不妥協,更何況……我們也是家人了。季煦茵,妳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說完,季煦茵的淚又更放肆了,一如承諾,慕雨時輕輕吻去女孩每個淚珠,像是做著一件最神聖的事,那樣慎而重之,那樣珍而貴之。
女孩的淚,在男人的親吻下,終於停了下來。
季煦茵對著慕雨時,綻開一朵清麗動人的笑。「慕雨時,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丈夫,在我面前,你不用那麼完美、那麼優秀,你可以對我調皮惡作劇,你也可以脆弱不安,我想要你在我面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你曾經缺少的愛……以後都由我來給。」
那個小小的孩子,總是細心留意著大人們眼底的情緒,擔心著自己會不會讓他們感到煩心,努力當一個透明的、不能再分走父母目光的孩子。觀察父母未說出的期望,他會提早去達成那個期望,然後告訴父母是自己的意願。
但漸漸的,他覺得他的靈魂蒼白得沒有一絲色彩,他覺得他的人生只剩下冰冷的分數和名次,他覺得他只是一個最完美優秀的機器人,對於旁人的吹捧與崇拜讚美,沒有任何感覺,因為他只是在按照程式設定運行而已。
直到此刻,他似乎能看到心裡那常年一直在角落裡,悲傷埋頭蜷縮的孩子,被這一道和煦的陽光包圍後有所感地抬起頭,露出最天真欣喜的笑容,總算可以脫離黑暗的角落,手舞足蹈又歡天喜地的奔向陽光。
他終於得到他最渴求的愛與包容,他終於得到這份愛情的回應,她的女孩終於也對他說:
「雨時,我愛你,抱歉讓你久等了。」季煦茵跪起身,讓自己高於慕雨時,雙手捧起他臉,聲音清甜柔軟,卻一字一句烙進慕雨時的心底。
季煦茵垂眸看著慕雨時,他清俊的五官此刻柔和,一雙蔚藍如海的眼睛,是世上最美麗的藍寶石,閃動著惑人又燦爛如星光芒,讓她萬分心動。
她低頭吻下,兩人柔軟的唇觸碰在一起,先是輕輕碾磨著,然後慢慢變得濕潤而炙熱,隨著親吻逐漸加深,原本跪著的膝蓋也禁不住癱軟,最後姿勢回到了她跨坐在慕雨時腿上,在男人懷裡承接著他熱烈的吻。
在唇瓣短暫分開的間隙裡,男人低啞的問:「我今晚可以要妳嗎?」
季煦茵的呼吸些紊亂,但她還是輕語回道:「我一直都是屬於你的,不用問……」聲音甜美可口得讓人想吞下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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