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漸深的也速該在脫朵協助下,終於回到乞顏部領地。
訶額侖看到神色慘白,滿臉冷汗旳丈夫,深知不妙,但她強忍着淚水,安排丈夫躺下,盡力救治。
虛弱的也速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向族人交代自己中了塔塔兒人的暗算,身中劇毒之事。他要求部下蒙力克到弘吉剌部去接回鐵木真,希望死前能見到兒子最後一面。
守在也速該身旁的訶額侖一直表現堅強,而也速該氣弱柔絲的,臉變得鐵黑,眼神空洞,只靠意志勉力支撐着。
在最後關頭,鐵木真趕及回到部落,他立時跑到命危的父親前,也速該看到鐵木真後,以最後一口氣對他說:「鐵木真,你記着我是被塔塔兒人毒死的,他日無論誰當了蒙古部的首領,凡是長高過車輪的塔塔兒男子,都給我殺掉,一個都不留……」
也速該吐出最後一口氣,全身無力地躺下來,死不瞑目。訶額侖此時再也忍不住,趴在也速該逐漸冰冷的身體上痛哭起來,年幼的子女亦一同嚎啕大哭。只有長子鐵木真,眼神堅定地望着阿爸的屍體,眼框中淚光晃晃,並沒有如弟妹般哭起來,而是緊握雙拳,走出帳篷外,一直凝視着長生天。
***
也速該憑藉出色的狩獵和作戰表現,各個部落在他的領導下尚算團結,然而在他死後,部落之間再次風起雲湧,要求立下新首領。部落間最有影響力的,要數泰赤烏家族。
原來當年是泰赤烏首領塔里忽台向塔塔兒人告密,令其奸計得逞,成功毒死也速該。塔里忽台對蒙古部大汗之位虎視眈眈,在祖母斡兒伯的唆使下,逐步拉攏其他部落,目的是孤立孛兒只斤家族,讓也速該的遺孤自生自滅,更要設法殺死鐵木真,免除後患。
一次由斡兒伯主持的家族祭祖儀式上,斡兒伯趁着訶孛侖與一眾兒女在山上拜祭也速該時,向家族分派祭品,卻不等訶孛侖回來就結束儀式離去。訶額侖追上去向她質問為何不派祭品予孛兒只斤家族,是否在也速該死後就不把他們當作乞顏部的人了。
豈料斡兒伯竟不客氣地譏諷說:「也速該的死,可能是拜你這個搶回來的女人所賜!」
在斡兒伯背後的塔里忽台火上添油地罵道:「也速該的死,就是他當年罵我的報應!」
此時怒火中燒的鐵木真再也忍不住,跑到塔里忽台面前,用力地咬他的手背,遭塔里忽台一腳踢倒在地上。而鐵木真的親叔叔塔里台及伯父捏坤太石此時站在一旁,看到鐵木真一家遭人欺負,卻未有出言阻止或協助,在鐵木真跌在地上後,更隨可恨的斡兒伯兩婆孫拂袖而去,令訶額侖氣在心頭。
泰赤烏家族不但利用祭典凌辱鐵木真一家,更在晚上偷偷召開部落大會,斡兒伯意圖推舉孫兒塔里忽台稱汗,卻遭到各部落反對,質疑他毫無戰功可言,未有資格稱汗。
塔里忽台未能成功稱汗,卻威迫各部落離棄鐵木真一家,聲言也速該搶了原本嫁給蔑兒乞人的訶額侖是個不詳的女人,她已令也速該英年早逝,而也速該殺死塔塔兒人首領也令蒙古部腹背受敵,要求整個部落遷徙,只留下不詳人訶額侖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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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部落在一天內拆帳遷徙,雖然泰赤烏家族不能將乞顏部的全部家族成員統一帶走,但其他家族亦深信訶額侖是個不詳人的妄語,亦在同一時間帶同數以百計的牲畜,拆走帳篷一一搬走,草原上風塵滾滾,夾雜着人聲、馬啼聲、羊叫聲,好不熱鬧。
被孤立的訶額侖一家看着一個又一個部族拔營,手持丈夫也速該的馬尾旗,要求族人留下。然而,即使起初願回到領地的人,大多只留下一至兩天便走了。只有蒙力克一家願意留下來,卻也只照顧了鐵木真一家兩年時間,在迫不得己的情況下離去。
那年鐵木真十二歲,訶額侖一家只留下七個孩子和三個女人,糧食及牲畜耗盡,僅餘五匹馬和一個蒙古包,由也速該生前的酋長家族,淪落至眾叛親離的潦倒家族。
不過,訶額侖並沒自暴自棄,她要求鐵木真當家裡的首領,由鐵木真發號施令。鐵木真的內心盡是記掛着為父親報仇,他日要收回蒙古部落,一統草原成為大汗,是他存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自那時起,鐵木真就發揮領袖風範,將家人分配到不同工作,哈赤溫負責挖野蔥,哈撒兒負責摘梅子,二媽速赤吉勒則留在營地上照顧年幼的帖木格及帖木侖。
他們沿着斡難河一帶尋覓食物,那些菜根、地芋、野蔥和野菜等,都不是蒙古人愛吃的食物,但馬死落地行,一家人啃着粗菜野葉,度過了一段苦日子。
隨着鐵木真逐漸長大,他的射術精準,能夠拉弓射中正在行走中的野兔,兄弟也學懂捉野鼠的技巧,同時亦在斡難河畔覓得魚獲,懂得釣魚及捕魚,天生天養的孩子打破必須依靠部落群居才可生存的框框,在惡劣的環境下存活了,而且愈長愈精壯,不但能自給自足,亦有能力照顧母親。
然而,當孩子們踏入青春期後,訶額侖所生的四個兒子,與別妻速赤吉勒所生的兩個兒子時有爭執,尤其年紀較長的別克帖兒,多次恃勢凌人,強行搶去鐵木真兄弟辛苦得來的食物。鐵木真多次向訶額侖反映,她卻只會着他忍耐,要與兄弟和睦相處,令鐵木真深感不滿。
有一次,鐵木真和合撒兒在河邊釣魚,他們釣到一條肥美的鱒魚,打算烤熟後孝敬母親。當他們興高采烈地攜着魚走向營地時,他們的同父異母兄弟別克帖兒卻恃着自己長得高大,一下子把魚強搶了過去,更揚言那是他捉的魚。
鐵木真知道敵不過他,於是回營找訶額侖抱怨,豈料訶額侖不但未有為他們出面,更要求和別克帖兒談和,留着怒火將來對付敵對的其他部落。鐵木真聽後更是氣上心頭,他拿着弓箭跑到河邊,看到別克帖兒搶走魚後即場點起篙火烤起魚來,陣陣香味隨風飄至,令鐵木真再也忍不住,拉弓瞄準別克帖兒,然後一箭射過去。
那一箭直接刺穿別克帖兒的心臟,他還未來得及看是誰攻擊他,就按着胸口一命嗚呼了。鐵木真並沒有逃走,放下弓箭跪了下來,以凌厲的眼神望着倒下的別克帖兒,河邊的微風輕輕吹拂着,周遭彌漫着烤魚的氣味。
鐵木真殺的第一個人,竟然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他殺死兄弟的事令速赤吉勒傷透了心,訶額侖怒斥他的行為是凶暴的野獸,拿起皮鞭狠狠地抽打鐵木真的背部。
被母親打得皮開肉綻的鐵木真強忍着淚水,緊握雙拳,不會向任何欺負他的人屈服。
別克帖兒是唯一會反抗鐵木真的兄弟,自從他被射殺後,另一個異母兄弟別勒古台亦被鐵木真的氣勢震懾,再也不敢欺負其他弟妹,一心聽從鐵木真的指揮,一家人更團結地在貧瘠的大地上生活了一年。
惡劣的孤立環境,並沒有令也速該的後裔滅絕。
鐵木真與訶額侖的感情並無因為殺死別克帖兒而轉差,訶額侖也看出這兒子的果敢及氣慨,將來有力為也速該報仇外,更深信他有一統草原的能力。
訶額侖經常與鐵木真獨處,兩母子一同在山上挖野菜,太陽正徐徐下山,落日的餘暉染紅了一片天。鐵木真停下手來,抬頭望向日落的方向,詢問母親哪是什麼地方。
訶額侖笑說那是西邊,太陽自東方升起,西方落下。
鐵木真望着落日,請求母親帶他去西邊的遠方走一趟。
訶額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是很遙遠的地方,你們還小,現在不能去啊!」
鐵木真挺直腰板直視着夕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向着長生天立下誓言:「將來我一定會到西邊去,還要浩浩蕩蕩的帶同我的蒙古大軍。」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XiMxqgB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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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是公元1175年,鐵木真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