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純米色的世界中,有著唯一一處奇異的地方,也不知是在中央或是邊緣,只知道那是一間沒有天花板且僅有三面牆壁的小空間,裝潢風格模仿數十年前的辦公室,兩張附設扶手的辦公椅對著擺放,一邊是擠滿整張椅子的老人基巴,另一邊是瘦弱的少年羅杰,二人相隔著一張老舊得把鏽蝕當作花紋的辦公桌。
氣氛說不上良好,基巴那滿是脂肪的臉頰並沒有像平時那般鬆弛流露出慈祥的感覺,而是不時抽搐令人認為他內心充滿壓力,至於對面的羅杰則是露出一個完全感不到半點笑意的微笑,恐怕就是基巴的壓力來源。
如此僵持了一會,最後以基巴的搖頭嘆息告終:
「我明白了,我會一五一十說清楚的。」
「請務必這樣做。」
聽著毫不動搖,甚至可以說充滿幹勁的回答,基巴心中的恐懼只是有增無減,那恐懼已經不是源於羅杰表現的異常,而是對不久之後的未知,因此他不再追求敲響自己的如意算盤,但求這一切別朝著破滅的方向邁進:
「那麼我就直說了。」
基巴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得重新吸一口氣才能夠說下去:
「昨天,一個負責管理轉生事務的下位神休假了,一時之間找不到人頂替,你應該也能理解吧?管理靈魂這種事當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適合的人選可得經過嚴謹的審查,每個都是精挑細選,萬中無一……咳咳,不然會發生什麼亂子可不單純是世界毀滅那麼簡單。」
基巴那像是被迫得無路可退才不得不說明的模樣,與羅杰依然是那副充滿壓迫力的微笑模樣形成強烈的對比,後者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
「負責轉生事務和下位神……嗎?果然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與其把你當成什麼神,把這種管理靈魂的事情當成企業來看待應該比較好吧。」
本以為之前那似是洪水的汗已經不可能再有所提升,但此刻基巴那因為驚慌而奔騰的汗水甚有填滿整個米色世界的氣勢,閃爍的眼神就像一個旋風不停抖動,看著就覺得他快要不行了。
「不用這麼緊張吧?讓我知道這些事會產生很嚴重的問題嗎?坦白說我不覺得你有在掩飾這個事實,因為……」
羅杰當然不可能沒看出基巴的狀況,只是他無法理解對方為何會慌成這樣,唯有繼續說下去希望找到更多線索:
「你那副慣老闆的模樣真的顯而易見,不,根本就是教科書的等級,能夠拿去給社會新鮮人上課的教材了吧。」
羅杰的話語毫無疑問成為了致命一擊,基巴整個人後仰軟癱坐在辦公椅上,就差在沒有口吐白沬而已。
「說什麼下位神,其實就是管理轉生事務的員工吧,還說什麼休假找不到人頂替,如果批准休假的話怎麼可能沒有其他人代為管理?不過如果你是管理層,的確很容易想像得到你會用工作沒有人處理而不准休假,結果導致員工受不了而跑路,這樣解釋應該最合乎現實了。」
羅杰說到這裡已經沒有理會基巴,而是陷入到自我專心思考的模式:
「想來難以找到代替的人是事實,這也能解釋一開始你為什麼會是那副樣子,因為『臭蟲』突然出現而氣惱,到發現『臭蟲』很可能可以拿來替代那個跑路的員工之後,就變成找到獵物的獵人,想要訛騙我替你打工,這應該就是全部真相了……那麼,被我知道這件事會有什麼糟糕嗎?為什麼要怕成這樣?」
把思緒理清楚之後的羅杰再次把精神放到基巴身上,不過後者看上去已經到了返魂乏術的地步,似乎不論羅杰再說什麼都不會有反應了。
「嗯……你不說我也只能胡亂猜了,你之所以那麼害怕我知道真相,是因為不想重蹈覆轍,再有員工跑掉吧?看來不是工作本身嚴苛,就是環境很有問題了,或者問題也可能來自你身上?」
羅杰其實沒有要指責對方的意思,他只是對這樣的狀況感到了興趣而進行思考,然而對於既是聽眾又是當事人的基巴來說,就算有再強大的精神力也是承受不住這些攻擊。
「不過比起問題,我更好奇這樣的企業為什麼能運作?既然你們是『神』,想要什麼都應該可以得到吧?那麼要以什麼去驅使員工工作?總不可能是薪金之類,畢竟這又得牽涉到這個神的世界有沒有商業社會,然後又以什麼神去經營這個社會了,單就這點看來根本是自找麻煩。」
羅杰毫無半點想要停下的意思,摸著下巴瞇著雙眼,甚為愉快地任由思緒奔放:
「退個十萬步,雖然這個退很微妙,畢竟沒報酬的工作也太奇怪,但當前還是先暫時忽視,把著眼點放在這個『神的世界』是一個怎樣的生態吧?雖然說之前用企業來形容,實際上是怎樣的一個形態?又或者用現狀來說的話,你想要我接替那個崗位之後再沒有逃跑的機會,想來很可能是靠契約什麼的?難道說神的戒律也像人類有法院,不,公權機構?不過在這樣的世界裡,有什麼意思嗎?都已經沒有身體,冷暖……都感覺不到,只剩下靈魂的狀況下還有足夠約束力的制約?」
「等……等等!」
或許是羅杰的話語太過超乎想像,反倒讓基巴回過神來,不過他那像是虛脫般晃神的模樣依然沒變,光是那番制止的話語就似是在燃燒生命一般:
「求求你不要再推測下去了,我不是說了會好好說明清楚了嗎?請放過我……」
「嗚嗯,怎麼你說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似的,好歹你是個神,我只是隻『臭蟲』,所以快點打起精神擺回本來的架子吧。」
直至這一刻,真的是到了這個地步,基巴才發現羅杰根本不是性格或者思考異於常人那麼簡單,而是有針對自己的怒意,其實只要仔細思考羅杰的經歷,他應該可以更早發現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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