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尾巴仍然火紅,早上的陽光把學生們的影子清晰投射在校園的草地上。熾熱的朝陽燒熔了邊緣,彷彿一把利刃,把學生都趕回校舍。
接送謝樂意返校的寶馬五系緩緩停在校門前,樂意壓著校裙優雅地下車,與空調格格不入的悶熱湧進心坎。她閉眼定神,再次張開雙眼就看到那位戴著眼鏡的男生。
「諾言早安。」樂意雙手蓋在額前,半掩著雙眼快步跑向那位男生。諾然把單車停放好後,也笑著回應:「奶茶,早。」
因為徐家、謝家在商場上的合作,這兩人早在嬰孩時期就已認識,只相隔兩個月出生的諾言與樂意,自小就被認為是兩家關係再進一步的橋樑。可是與眾人預測不同,徐、謝兩家並沒有討論過任何婚姻,而這兩人也似乎沒有走在一起的意思。
兩人並肩沿著石道前行,路上搖著柏樹的碎影,稍稍隔掉火熱。在陰涼的石道中,樂意一臉詭異挨近諾言問:「怎樣?昨天能打動那人嗎?」
諾言笑問:「甚麼?怎麼說得我在追求誰一樣?」
「岑洛啦!我問你有沒有打開他緊閉的心扉。」
「妳根本就覺得我想追求他。」諾言繼續開玩笑,樂意忍不住,大力拍向諾言背部,「啪」的一下確實響亮,但諾言不覺得痛楚,只托了一下眼鏡。認識多年,樂意知悉這表示他的無奈。諾言想了想,還是把岑洛跟兩位高三學生衝突之事說出,聽得對方目瞪口呆。
諾言問:「不用那麼驚訝吧?」因為有更讓人吃驚的事他還沒說。
兩人穿過林蔭大道,踏進主校舍。樂意搶先走上一級樓梯,高度跟諾言平排後,立刻拍向諾言後腦,「啪」跟之前一樣響亮,更讓周邊的學生也「哇」一聲驚呼。樂意卻沒管身邊,怒道:「我說你啊!怎麼能讓這件事發生?」
諾言撫著後腦苦笑。確實他有責任,但當時根本來不及阻止。而且樂意的語氣跟動作也像小孩教訓大人,反而讓他放棄辯白。
走到一樓,諾言也提及嘉晴前來解救,並且岑洛對嘉晴惡言相向。聽罷事件,樂意訝異得尖叫起來。諾言意識到他們成為眾人焦點,捏著樂意臉蛋說:「別像個小女孩般大叫。」
被捏痛的樂意氣鼓鼓瞪著諾言,等待機會報復。樂意鼓起兩腮、瀏海掩蓋雙眼的趣怪模樣令諾言不禁大笑起來。樂意不解,諾言笑說:「頭髮太長了!妳照一下鏡子,跟女鬼沒分別。」
盛怒的樂意以書包痛擊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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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言和樂意走到二樓,正好碰見杜可兒老師和岑洛步出音樂室,兩人恭敬地向杜老師問好。
見樂意把瀏海向後束起來,杜老師問:「奶茶,換髮型了?」
「對啊……」樂意靜靜回答,並且白了諾言一眼,諾言假裝沒看到。杜老師似乎也習以為常,問:「又惹奶茶生氣了?」
諾言無言苦笑。這時候他的目光放在身後的岑洛,看來岑洛對杜老師真是必恭必敬。他想到這數天的傳言:岑洛是杜老師的親戚,因此才得以進校。諾言當然不相信,一來杜老師並非公私不分的人,而且經過昨天,他肯定岑洛不會走旁門左道。
諾言與樂意不知道,剛剛岑洛與杜老師達成一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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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主角、同樣的動作,訓導主任相隔四天後再一次怒拍桌子。書桌的小書架依舊放滿沾滿灰塵的書籍,塵埃因為訓導主任的震怒而飄散在空氣中。
站在桌子前的也是同一人:高瘦、冷漠、不說話的岑洛。雙手靠背的他沒有看著訓導主任,眼光追蹤著塵埃,打算待它們接近就別過身子。
「一個星期內犯了兩次校規,你真的是本校第一人!」未等岑洛避開塵埃,訓導主任便口沫橫飛指著岑洛大罵。
岑洛本來想回應「謝謝」,但想對方既然是嘲諷,就由他發洩好了。訓導主任不斷以各種理由教訓岑洛,但跟數天前不同的是其他老師已沒有注視他們。畢竟課業開始,他們自顧不瑕,哪會花時間在這轉學生身上?
終於,可能是五分鐘後,有老師聲援訓導主任:「把他抽離精英班吧,別讓他影響其他學生。」訓導主任回望,正是之前插口質疑岑洛、身材像個水桶般的女老師。昨天諾言介紹過她,但岑洛回想不起她的名字……
「梁老師儘管放心,我的學生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岑洛的班主任杜老師適時反駁。不知為何,杜老師雖然略顯柔弱,也從沒有據理力爭,卻總能給予學生安全感。杜老師離開座位,上前拉著岑洛手臂說:「主任,還是把他交給我處理吧。」
也許因為信任杜老師,加上懶得再面對岑洛,訓導主任強忍怒氣,揮手詐他離開。在兩人準備離開教員室時,訓導主任忍不住再說:「如果你再缺課,我便把你抽離甲班,杜老師也不用再幫著他了!」
岑洛這才知道,他不是因為打架而被責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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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師和岑洛再次一前一後前行,杜老師走在前頭,而岑洛不發一言緊隨。兩人走著來到二樓音樂室,杜老師逕自坐到那部博蘭斯勒鋼琴前,岑洛則站在旁邊,氣氛有點僵硬。
「我說過,這裡的人不理會原因,只注重結果,你忘了嗎?」杜老師在鋼琴椅上側著身子,蹺起右腳,一副閒談的樣子。岑洛搖頭,杜老師沒有追問那是「沒有忘記」還是「不知道」,繼續說:「但你讓我背鍋了。」
岑洛不懂,想發問卻又發不出聲音,就這樣張開口定格在那邊。
「你不上課,老師向我投訴,你說我該怎麼回應?」
岑洛再次搖頭,那不是他需要設想的事。
「我已替你辯解一次,如果你再犯,那我不就成為共犯?」杜老師繼續輕柔地說著:「現在事情到了訓導主任那邊,我該怎麼解釋?你讓我好難受。」
無意識地低著頭,杜老師的直白讓吃軟不吃硬的岑洛感到羞愧。以往他從不管別人,這次卻是第一次有人向他直述難處,完全不懂怎麼回應。
「那你會跟我說缺課的原因嗎?」
岑洛抬頭,平靜回應:「我對數理沒有興趣。」
「不是討厭老師們?那我放心了。」杜老師打趣,過後重回嚴肅:「你沒興趣,不代表你可以一走了之,你還是要參加評核。」
「教育不該是這樣。」
杜老師笑,並非不認同岑洛的評價,而是她知道怎樣也沒法說服他,而學校背後的掣肘實在太多,這一刻沒有人能夠改革。
「把手伸出來。」杜老師對岑洛說。岑洛不明所以,杜老師也沒有解釋,只點頭示意岑洛快點伸手。帶點好奇伸出了右手,最終以一聲慘叫終結求知慾:杜老師飛快拿出木尺敲打在岑洛手掌上。岑洛一邊對手掌吹氣一邊按摩,可是強烈的刺痛感仍然不散。
杜老師翹起雙手問:「這是對你的懲罰,不滿意嗎?」
怎麼像母親教導兒子,而且是六歲的兒子?岑洛皺眉。
「有不滿嗎?」杜老師續問,她的表情嚴肅。
岑洛活像受了驚的小孩一樣搖搖頭。在這位班主任面前,他一點還擊之力也沒有。
杜老師把木尺放回鋼琴上:「你去年考獲八級鋼琴,我沒記錯吧?」岑洛仍然不解,只得點頭。「在面試時,你說過最喜歡音樂,是嗎?」岑洛再次點頭。
「我准予你在課餘時間自由使用音樂室,但條件是,」杜老師頓了頓,伸出左手食指:「你不能再違反一次校規。」
岑洛瞪大雙眼。這交易對他來說,誘惑實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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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諾言在食堂用餐後回到三樓,見嘉晴獨個兒倚在走廊窗前。兩人雖然去年同為班長,不過確實不算熟稔,昨天的事情發生後也分別離開,沒再溝通。也許是感到她的落寞吧,諾言走上前問:「怎樣?記得岑洛是誰了嗎?」
嘉晴搖頭:「我們沒有交集,他一直住在老城區,理論上我們沒有相交的經歷。」她向諾言訴說她調查到的資料:岑洛父親以前當過建築工人及司機,在岑洛十歲時就病死了。
諾言點了點頭,嘉晴身為市長女兒,要找一個人的資料並不困難。他也知道了於父親病死後,母親便改嫁,岑洛算是獨個留在這城市的老城區。
「照顧他的是舅舅,而且是酒鬼。」突然一把男聲插口,兩人回望,是葉俊。葉俊插到兩人中間,繼續說:「舅舅無所事事,任由岑洛加入幫派、打群架。雖然岑洛在學校成績很好,但操行絕對是零分。」
「你為甚麼調查他?」嘉晴問。
「順手而已。」葉俊回應嘉晴後,轉頭跟諾言:「所以你還認為岑洛是比我們還出色的高材生?」
「他的能力你也看到。」諾言不同意。
「你說打架能力?真以為那件事沒人知道嗎?」
諾言愣了一下,只得避重就輕:「他是自衛的。」
葉俊冷笑:「諾言,別自欺欺人了,他現在就是一顆計時炸彈。」
「啊!你很久沒剪頭髮了?」嘉晴突然插口,轉移話題,葉俊下意識撫著自己的短髮。一直忍受不了頭髮生長的他,因為開學後比較忙碌,到現在也沒有修回他的警察裝。對,葉俊出身警察世家,祖父與大伯父皆曾任寧城的警察總長、三叔父則是現任警校校長。唯獨他父親早年離開警隊,創立了現在非常知名的跨國安保公司,也承擔了不少富豪的保鑣工作。這也是葉俊被父親送到貴族學校的原因,但他相信自己最終也會加入警隊。
諾言趁葉俊回答時轉身離開,他看了一下嘉晴,眼神感謝對方,因為他也不想跟葉俊爭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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