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傍晚的書房裡，輕手輕腳地喝著茶，小口咀嚼盤裡塗上奶油的麵包，自己盡可能地小心別發出太大聲響。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Tar5B5GC
因為書桌角落的他，不知何時趴在桌上睡著了。
把單字本交給他練習以後，他就十分安靜地開始寫起字，輕緩的呼吸與鉛筆寫在本子上的沙沙聲逐漸與窗外的風以及鳥鳴融為一體，接著被遺忘在了意識的角落，成為書房的背景。
為了處理暴風雨的事情專注地查閱資料的自己不知不覺地忽略了這股寂靜，偶然回頭發現他趴在桌上沒了動靜的時候，心底著實嚇了一跳。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3AcFjBlT
起先還以為是他哪裡不舒服的關係而急忙上前查看，意識到他平穩的呼吸，感覺他只是不知不覺地睡著而已⋯⋯書頁貼著臉頰，手裡還握著鉛筆就這樣睡著的他，是因為寫字需要的專注力超乎想像嗎？
想起小時候每次寫單字本都沒辦法寫超過三頁就打起瞌睡的事情，對孩子來說，握筆寫字這件事要兼顧的地方太多了，必須全神貫注才能把字寫好⋯⋯他趴在書上睡著的模樣，不知為何讓自己感到有些熟悉，也有些懷念。
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已經幾乎不會構成任何疲勞的這件事情，對從未拿過筆寫字的他來說是不是一種負擔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LZJ8kke8
瞄了眼被他壓在底下書頁的厚度，發現他也默默地寫到了一半左右，已經超過了自己告訴他單字辭意的部分，雖然後面的單字他就沒有開口詢問自己那是什麼意思了，估計也是怕吵到專心研究資料的自己吧。
拿來了書房櫃子裡備著的毛毯替他蓋上，自己舉起食指向正開門進來要收拾茶具而露出訝異神情的女僕長比了個安靜的手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V1QtBQPD
在女僕長將茶具與空下的麵包盤一併收拾好離開書房後，自己又再度將注意力放回他身上。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vng9Ax04
看著書頁上沒有被他遮住的地方的那些、他所寫下的字跡，跟範例的文字流暢的筆順十分接近，讓自己感到有些訝異。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90fJiXK5g
如果這真的是他第一次書寫的話，即使不是有模仿的天份，也代表他的審美觀不差吧。
輕輕抽起那手裡還握著的鉛筆讓他能放鬆些，腦中卻忍不住想著那些關於他、讓自己感到意外的種種⋯⋯不僅是學習語彙、練習寫字及做事，即使並不能算是快，但也沒到駑鈍的程度，更重要的是他肯花時間學習這些、不是像自己所知道的奴隸、甚至已經有了工作安身立命的一般人那樣得過且過。
這樣有著資質的他，如果一輩子都留在奴隸商人那裡的話，還有機會讓人理解他的這些可能性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4XzqAIcLd
一樣是人，有著一副手腳、有能夠思考的大腦，卻只因為他身為『奴隸』就被剝奪了這一切嗎？
「⋯⋯」
察覺這些而被揪緊的神經，與隨之理解到他現在在這個地方、在自己能觸及、能夠影響的範圍之下而感到寬慰的感覺同時迴盪在自己心頭。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sb7k9Rkc
自己可以讓他過與之前不一樣的生活，可以讓他學習許多事物、讓他做想做的事情⋯⋯而且並不需要辛苦地催趕或者花費大把精力取悅對方。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0E2Xq4U1
意識到這些事情的同時，那股由心底升起，輕飄飄又有些滿足的奇妙心情，卻讓自己感到困惑。
從奴隸商人那裡買下了他、擁有了『他』的所有權的自己，僅是憑藉著模糊的感覺而留下他的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nRjE73yf
沒有要求、也不吝嗇讓自己感受到溫柔、默默地看顧著自己，卻對自己做出的承諾毫不領情的他，心裡又把自己當成怎樣的存在呢？
看著手裡那份父親留下的陳舊筆記，面對著這些沒有任何地方記載的、對自己來說也十分陌生的疑問，忍不住輕聲嘆息。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ceSh11f9
如果，他們還能夠告訴自己該怎麼做的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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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前，只是輕輕搖了搖他的身子，那從睡夢中驚醒連忙站起身向自己道歉的他，終究還是讓自己那無法看清的、模糊的在意彿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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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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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春天到訪而自窗外傳來的吱喳鳥鳴，與以往有些不同卻說不上來的早晨，自己在管家的敲門聲中醒來。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fjO8Slqr
揉揉眼睛隨口應了聲讓那敲門停下，對起床時感受到的違和有些困惑而往四周察看的同時，才察覺到異狀。
睡在身旁的他沒有醒來。
「⋯⋯吶、」
自己爬起身趨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下意識地伸向他被頭髮遮蓋的臉，才發現他的臉頰熱的有些燙手。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RsdVKdq4
這不是尋常狀態，自己腦中快速地閃過了曾經涉獵過的、關於這副模樣的資訊，好不容易才在慌亂中找到了可能性。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8fwp57HRj
他發燒了，或許是著涼、也可能是生病、或者何處有著發炎的傷口⋯⋯雖然還不能確認原因，但自己至少明白眼前的他一定有那裡不適，那麼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
「⋯⋯替我找醫生來。」
壓抑心頭的不安，知會了門外看到自己還穿著睡袍而嚇了一跳的管家，目送立刻驅策腳步離開走廊的管家背影，自己返回了房間裡。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NrNgLVXw
將那側臥失去意識的身子翻回正面，撥開他已經被汗水濡濕沾在額前的頭髮，將毛巾丟進鏡子旁備著洗臉用的水盆裡充分沾濕後擰乾，放上那身影的額頭。
他的臉很小，擺上額頭的毛巾幾乎要遮蓋了他睜不開的眼睛，因為靠近而感受到的發燙身子與那微微喘息著的雙唇，都讓自己打從心裡感到不安。
他已經這個樣子多久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一瞬間，心頭幾乎要被這些紛亂的想法佔據。
昨晚在自己沐浴過回到房間時，已經換好睡衣坐在床邊等到打瞌睡的他讓自己忍不住要他先去休息，沒有考慮太多、也沒有意識到他如此疲憊的原因，而那之後⋯⋯自己很快便跟著睡了，沒能在那個時候察覺到他的異狀。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N46P5y6e
自己的遲疑與猶豫，多少只是無法忽視心頭那點『自己做錯了什麼』而產生的抗拒。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z5JsFNdM
是沒能把就在身旁的人照顧好、連生病了、不舒服都未能察覺，想找出原因解釋、想替自己的懊悔脫罪罷了。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EouOTLUj
但自己明白的，即使因此感到慚愧，現在忙著後悔對他的情況也沒有任何幫助。
深呼吸拋開了心頭那些思緒，自己起身在櫃子裡找出了備用的毛巾放進水盆，替他換了重新擰好的毛巾，這次特意再折小一些不至於蓋住他的眼睛，也抽了另一條乾淨的毛巾替他把頰邊殘留的汗水擦去。
將他的睡衣解開，用擰過的毛巾替他擦過身體，那隱約從正面還能看到肋骨形狀的細瘦身體在晨光照耀下，也顯現出了那些未能在燈火底下發現的細節。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8z5OaRzoC
即使他的膚色比自己深了些也約略能看出來的舊傷與疤痕散落在他身軀的各處，雖然都不是位於足以致命的地點，但想必都不是普通的意外留下的吧？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EHga2XcH
肩膀這條疤痕看起來已經是舊傷了⋯⋯大腿那裡留下的一塊浮腫痕跡，是燙傷造成的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xEHWSwho
即使與背上那片巨大傷疤相比之下小上許多的這些傷痕，在他細瘦的身體上仍是無比清晰。
在那與乾淨整潔的這裡相比、僅有一件破布般的衣服能穿、大概也不可能有所謂的醫療用品或消毒藥水的環境裡，默默地忍受這些疼痛渡過了多久呢？
僅是察覺到這些，自己就忍不住心頭浮現的、思考著那些傷痕花了多久才痊癒的事情。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6cIsVDLb
那些看不見卻被眼前所見提醒的殘酷，讓自己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毛巾，直到被擠出的水珠滴落腳上才回過神。
他在這裡啊⋯⋯他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也不需要獨自痛苦熬過痊癒的時間了。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nJXCVviz4
自己能夠照顧他、給他充足的醫療，以及能夠恢復健康的食物。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r5xJdkbP
不需要害怕，不需要去思考那些失去他的可能性。
在腦中默唸著這些，拼命說服自己放下那些堵塞著心頭的思緒，好不容易才喘過了氣。
「⋯⋯快點醒來吧。」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些早已發生的事情。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Ahzd1yD1
忍下心裡那股即使提醒了自己不需要擔心也藏不住的不安，使著毛巾一次次替他擦拭了身體，在醫生到來之前極力替他解去炙熱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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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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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只是著涼。」
查看了他的身子，仔細地確認有沒有其他外傷的可能後，老醫生回到床邊向自己報告。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LVobh2NL
那身影雖然還沒醒來，但或許是自己稍早的努力奏效了吧？肌膚與額頭的溫度已經不再那麼燙手了。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9Rrf2yxHA
聽到老醫生的話語，剛才匆忙趁醫生來之前換好服裝的自己多少也安下了點心，朝對方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感謝您特地前來。」
那從第一次需要診療起就開始照顧他的、這附近唯一的老醫生對自己笑笑，又稍稍回頭再看了一下那個呼吸逐漸平緩的身影。
「⋯⋯雖然現在說有些微妙，但⋯⋯他似乎變得健康許多了。」
上一次醫生來到這裡時已經是近兩個季節前了，那時候的他與現在的他，確實地有所改變了吧？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NuybMXgQ
已經能夠起身走動、與自己說話，伸出纖細的指尖輕撫自己的臉頰，能夠對自己付出關心與在意的他，確實地變得健康許多了。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G4BALJoJ
想著這些，卻沒能拋下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需要讓醫生前來診療的原因。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8duSUeUw
明明他也有規律地吃飯休息了，僕人們也善待他、好好地照顧他了，卻因為自己的原因讓他倒下，感到難辭其咎之餘，也再度對自己沒能作為一個好的主人而喪氣。
「多吃點肉或蛋，應該可以讓他身體再好些，如果晚上體溫又變高的話，再給他吃這包藥吧。」
沒有打斷自己的思緒，老醫生僅是將薄紙包好的藥錠放進紙袋，在上面寫好了用途後，起身在管家的帶領下離開了。
周遭的人們體貼地放任自己想著那些不著邊際也對現況毫無幫助的事情，直到房門被輕輕關上才回過神。
抬起頭看向床上那呼吸漸漸平穩的身影，想到老醫生說他是著涼，那麼⋯⋯是什麼時候著涼的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yKgxPqjs
在寂靜的房間裡一一搜尋著腦海中所有可能的原因，是沐浴的時候等了太久？還是去哪裡淋濕了？或是在太陽底下曬了一身汗⋯⋯但這些可能性壓根兒沒有聽管家說過，那麼、難道是在書房不小心睡著的時候嗎？⋯⋯還是⋯⋯
「———⋯⋯」
⋯⋯直到大家都離開本館的時候，他還在門口動也不動。
是那個時候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HeusIlgd
雖然氣溫已經逐漸炎熱，但晚上⋯⋯特別是深夜，冷涼的溫度還是讓人會想裹進床被。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nB4y4e5C
在靜默無人的深夜走廊，穿著單薄的衣服，這樣的他到底在門口等了多久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rx7V6smm0
是不是，就連替自己端茶進來的時候，也在忍耐著不適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ShWXvcr7
⋯⋯習字到一半睡著的原因，或許也是這個⋯⋯
咬著牙，自己試著暫時拋下那些再再彿上心頭的後悔。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0ScpLN19b
當下未曾察覺的細節，即使現在想的再多也沒辦法改變他倒下的事實。
別再替自己找安慰自己的藉口了，站起身想做些什麼讓自己從這些思緒中移開注意力，走近水盆要替他重新擰過毛巾時，卻聽到床上的身影隱隱傳來了幾聲囈語。
「⋯⋯阿道⋯⋯爾⋯⋯夫⋯⋯」
隨著開闔的雙唇，他放在被褥外的手也輕輕顫動，舉起的手就像要伸向某處，探出的指尖，又因為沒有力氣而鬆開垂下。
「⋯⋯醒⋯⋯」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84kOXMi3
「⋯⋯阿道爾夫⋯⋯醒⋯⋯」
聽著那些呢喃，明白了沒能醒來的他在夢裡掙扎著什麼，自己忍不住趨前握緊了那隻手。
「⋯⋯我醒著喔，我已經醒了，所以⋯⋯你也該起床了⋯啊⋯⋯」
即使是這副模樣，他也想著應盡的義務，想著身為主人的自己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pHWT01MY
隨著那一字一句的呼喚揪緊了心頭的痛苦，讓自己不住抽了幾口氣才緩下了那因此顫抖的雙手。
與此同時，那面對他時總是浮躁不定的心情，卻在不知不覺間，緩緩地、有了個地方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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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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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晚飯後，自己都在到書房辦公之前到了那房間去查看他的狀況。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zWWy3D8v
逐漸平緩的呼吸，不再出汗發熱的身體，按照醫生的指示用沾了飲用水的毛巾替他濕潤雙唇。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pt21jtFO
即使已經退燒不需要再用冷毛巾降溫，這身子卻依舊無力睜開那雙眼。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1exGQSZ9f
他會這樣睡過一天嗎？
拉了椅子坐在床邊看照他的自己，那股隱隱地，在何時湧現過、名為『後悔』的心情在胸口騷動著。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5u1JtzhW
自己是不是因為他能夠四處走動、向自己說話、能夠在自己面前寫著字、讀著書⋯⋯就忘了他以往的日子並不是跟自己一樣，有著充裕的資源，從沒餓著肚子或少了衣物保暖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xFc36Ya4
僅是因為他可以做著自己會做的事情，就認為他也跟自己一樣不需要掛心嗎？
看著那即使每天都有三餐能吃飽，也仍如此細瘦的手與削瘦的身軀。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ThW7E90r
總是不開口提他的事，就連肚子餓、想休息、覺得冷之類的話語也從未聽他說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3hdkFsBU
⋯⋯自己是不是因為這樣，就覺得他不需要了呢？
那些偶爾會走進庭院的野貓，肚子餓了就會主動靠上來腳邊磨蹭，在自己命令僕人拿來食物的時候吃的津津有味。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NhCtegHu
天氣冷的時候，也會大方地躲進倉庫或者廚房避寒，讓人一眼就明白牠們的需求。
不說那些野貓，即使是僕人們生病受寒、或者在工作中受傷了，也會主動向自己或者管家稟報，讓自己有機會能告訴他們儘管休息或替他們找來醫生。
宴會裡，那些小家貴族或某貴族待嫁的女兒們帶著笑容上前、飄著嘴唇道出名為寒暄實際上明顯到連自己都能夠察覺的自薦，每個季節都要送來的信件裡洋洋灑灑的近來可好與最後留下的、輕描淡寫或刻意歌頌了葡萄園的訊息，自己都能夠理解隱藏在其中的意思。
是不是，只要緊閉雙唇什麼也不說的話，直到真正倒下為止自己也都無法察覺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9oNUay8T
是因為自己一直不需要在乎他人隱藏的事情，所以就失去了判斷那些細節的能力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K85SbcEk
曾幾何時，自己與他人的距離已經遠到了不開口說話、以信件道出請求、就無法理解的程度了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K8khRq5h
逃避著與他人有太過親密的接觸、深怕會因此受傷的心，也蒙蔽了自己該有的關心。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4cNEvnVOm
就連近在身旁的他的需求，自己都沒能知曉。
手裡輕輕顫動的指尖讓自己從這股自艾中回過神，看著床上那擠出一絲掙扎神情後、緩緩睜開乾澀雙眼的身影。
「⋯⋯你醒了。」
他醒了，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心頭湧現的雀躍讓自己忍不住趨前查看他因為撥開了被浸濕的瀏海而露出的面容。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keiy2j6m
他朦朧的視線緩緩轉動，迷濛地看著四周確認身在何處，直到對上了自己。
「⋯⋯啊、⋯⋯」
瞬間從自己手裡抽走的那細瘦指尖，第一個動作果然還是試著想撥下他的額前的髮絲，但已經被毛巾與汗水浸濕的頭髮卻無法好好地遮蓋他的臉龐，察覺到這件事的瞬間，他露出了惶恐的神情，使著那雙細瘦的手一邊撐起身子一邊遮擋著面容向後退去，卻在碰上床頭板時發現無路可退。
「你發燒了，已經躺了一天。」
找不到時機開口，自己只得在他將屈起的膝蓋靠上胸前時，稍微再靠近了他一些。
「⋯⋯對、⋯⋯不起⋯⋯」
不知道是剛醒來的恍惚還是什麼原因，一手還遮著面容的他低著頭頻頻說著道歉的話語，縮著肩膀微微顫抖的身子像是害怕被懲罰般弓起，自己試著拉起那隻遮擋了面容的手想與他對上視線、希望讓他別如此緊繃，卻得到他忙亂的掙扎，為了別讓他因此摔下床，自己只得又拉住他另隻手。
「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沒辦法再遮蓋面容的他死命地低下頭，充滿歉意的詞語跟著顫抖的音調不斷從他嘴裡流洩，比剛才發顫得更厲害的身子讓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他冷靜下來。
因為著急而努力運轉想找出方法的腦袋裡，朦朧地想起了兒時因為暴風雨感到害怕睡不著的時候，特地來到床邊的母親總是輕輕托起了自己的身子，讓自己能注視著她溫柔的雙眼，僅是那樣，自己就能夠感到十分安心。
沒能思考那樣是不是也能用在他身上，但現在自己別無他法——鬆開了他的手，將掌心貼上他的臉頰，往前靠上他的額頭，直視著那雙因為惶恐而失色的雙眼。
「⋯⋯沒事的！你在我這裡！⋯⋯沒事的！」
隨著自己嘶聲喊出的話語而顫動的手搖晃著他的身子，冰冷的額頭讓自己也有了自己的肌膚發燙的錯覺⋯⋯就這樣愣了好一會，那雙眼睛才重新聚焦，看見了眼前的自己。
「沒有人會傷害你⋯⋯你發燒已經躺了一天，現在需要補充水份⋯⋯能喝水嗎？」
感受到他的身子不再顫抖，自己盡可能地放柔了語調對他開口，那雙從惶恐中回過神的眼睛，才緩緩恢復到平常自己所見到的那樣，染上一絲淡薄⋯⋯現在看來卻讓人感到空洞的模樣。
這個時候才突然發現，原來他一直用著這樣的眼神注視著自己，毫無條件地給予自己溫柔⋯⋯以及默默的關心。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BElJ2PpQ
用著這樣絲毫沒有帶上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對自己釋出溫柔的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呢？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e8lBV2IZ
僅是思考這件事，心頭就湧現了些許微妙的痛楚，只得暫時拋開這些思緒。
小心翼翼地放開他的臉頰，額前濡濕的頭髮隨著他低下頭的角度散落額前，接過自己隨後倒來的水，很快地喝完了一杯，再度倒滿遞給他後，又馬上喝完了。
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擺上床頭櫃，還帶著輕微喘息的他似乎終於恢復以往的模樣，露出了帶著歉意的神情稍稍抬起頭看向自己。
「⋯⋯肚子餓嗎？」
如同早先所預想過的，即使是自己開口，這些要求他也做不出回應。
「替我拿些容易入口的食物過來。」
起身到走廊叫住在附近打掃的僕人，晚飯時間剛過不久，廚房還沒收拾完之前應該還能準備些什麼過來。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tgwXx6qH
看著僕人帶著急促的腳步離開，自己再度回到房間，坐回床邊那張椅子上看著他。
「⋯⋯」
沉默的時間緩緩流逝，坐在床上的他偶爾從濡濕的髮絲之間悄悄看了看自己，對上視線的瞬間又低下了頭，沒有緊閉，輕輕顫動的嘴唇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剛才為什麼要道歉？」
他第三次別開視線後，自己打破了沉默。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IyjPe807
聽到這句話，他抿緊雙唇壓低了眉頭，最後還是在自己的注視下開口。
「⋯⋯發燒、⋯⋯不能工作⋯⋯」
「那不是當然的嗎？」
大概是自己的口氣有些嚴厲吧？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也讓自己驚覺不該用這樣的語氣嚇著他。
「發燒就要好好休息，恢復以後，別再做會讓你發燒的事。」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BfDV0J6N
「⋯⋯例如在走廊站上一個晚上。」
雖然放緩了語調，提到這難堪的原因時，自己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卻沒有因此錯過他因此訝異地抬起頭的模樣。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0g6siXrY
這反應多少讓自己感到有些安心，至少⋯⋯他並不是感到厭惡，而是訝異自己察覺了這些、他所隱瞞不說的事情。
「不能保證不會那樣，但⋯⋯我還是會好好休息，所以要是你又遇到⋯⋯就早點回房休息吧。」
「什麼也不說的話，沒有人會察覺到你的。」
試著不要將因為回想起這件事而感到愧疚的心情跟著話語流瀉，但眼前的他垂下的頭，就像被訓斥了一般懊悔。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PgQlAHag
明明不是要責罵他的，但卻怎樣都說不出口關於自己沒能察覺到他的情況的難堪。
「⋯⋯沒⋯⋯幫忙、⋯⋯阿道爾夫⋯⋯休息⋯⋯」
即使他已經能熟練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心頭卻仍被這句話緊緊揪住。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I1Er6kjM
是自己表達的不夠好嗎？沒有像以往那樣在房間裡休息，是自己的決定⋯⋯與他根本無關。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7v0pxgiy
但他仍然把這件事當作是他自己的過錯，因此而懊悔⋯⋯原來，他是這麼想著的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RPsmr56t
這也是，因為商人不斷向他灌輸的想法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rgHr7EyCA
想到這裡，對湧上心頭的、對那商人的不快，與對自己沒能讓他不這麼想的不甘心，讓自己拋下了方才還無法開口的、自以為是的，微薄的自尊。
「那不是你應該做的，人都會有過不去只想逃開的時候，那也不是你的責任。」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rHnthaFh
「但是⋯⋯讓你在那裡待了一晚，因此著涼，是我的責任。」
即使說出口也難忍心頭的慚愧，試著將難以啟齒的這些、關於自己沒能盡責地照顧他的事情說出口，自己的心中，是不是仍然把自己與他用著某種看不見的界線區隔開來呢？這樣的話，希望他能夠明白他不是必須承受這些指責與苦難的想法，怎麼可能會實現呢？
話語剛落，他卻緊緊抓住了自己放在膝上不知何時握緊的手。
「⋯⋯不、⋯⋯」
他使勁地搖著頭，看著自己，又伸手放上他的胸口。
「是我、⋯⋯我⋯⋯不對⋯⋯」
看到他這副模樣，自己忍不住皺緊眉頭想開口說些什麼，送餐過來的女僕卻在這時候打開門。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n1yTt4bl
自己只得先擺擺頭示意女僕放了就離開，門被關上後，搭上他的手，握緊了那細瘦的掌心，注視著他還帶著些許不安的雙眼。
「你只是擔心我，不是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9Z57ubVlc
「⋯⋯我沒告訴你，讓你擔心，所以才會在那裡待了一晚，不是嗎？」
自己盡可能地放緩了聲調，沒有移開視線，希望他能因此拋下那些“會這樣是因為他沒有做好”而把過錯堆到他身上的想法。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Zko1sOpE
眼前漸漸沉默下來的他，大概是終於接受了自己的話吧？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aVusW4rd
即使沒能聽到允諾的話語，也因為這股安然的寂靜而稍稍放鬆下來的緊繃的心，抬起手，撥開了他額前的頭髮，露出自己認為能讓他安心點的微笑，趨向前。
「如果覺得有什麼地方沒做好的話，不如聽我說句話吧。」
「⋯⋯我很喜歡你的樣子，所以，別蓋住這張臉了，好嗎？」
他睜大眼睛愣住的模樣，直到自己起身將把擺在桌上那碗溫熱的蒸馬鈴薯拿來，拾起湯匙稍微吹涼，餵了他一口之前，都沒有改變。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3Nh3KU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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