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外套的利維,姿態隨意地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似無聊得東張西望,最後還是將視線落回眼前正在做準備工作的女人。
季煦茵先是細心將他的西裝外套平鋪在桌,用大張棉紙蓋上,只撕開一個口,讓紅酒漬的地方露出來方便等下繪圖又可以避免不小心沾到其他地方。
一進入工作狀態的她,神情非常認真專注,有別於方才的平易近人。她眼眸低垂,長捲的睫毛根根分明,鼻樑到唇上起伏的線條襯著光,在側臉輪廓邊繪上了柔美。
人在日常與工作中切換不同氣質,這並不稀奇,但這女人的……怎麼就特別讓人移不開目光?
驚覺自己在想什麼的利維,在心底暗罵一聲,把頭轉向其他地方,不讓自己再盯著季煦茵。
不過清麗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利維只能再轉回來。
季煦茵邊著手繪畫工具邊和他說:「利維,抱歉啊!衣服本來應該要用布繪顏料的,但這邊沒有,也好在是西裝領的部份,沒有舒適度的問題,我就用丙烯顏料了……」說到這邊才抬起頭,直視利維綠色的眼睛。
「我看了一下紅酒漬的形狀和顏色,紅玫瑰最適合,喜歡紅玫瑰嗎?」
那雙杏眸裡的笑意盎然,純粹又熱切。他知道那熱切是來自於在西裝上繪圖躍躍欲試的新奇,不管坐在這邊的是誰,她都會以相同的笑容和目光這樣問。
「隨便,沒什麼喜不喜歡的……」壓下莫名的煩躁,利維又把目光轉走。
季煦茵以為他等得不耐煩了,趕緊說:「抱歉抱歉,我畫快點,一下就好了,不會耽誤到你約會的。」
這才察覺自己反應有點奇怪的利維,調整了下情緒,唇角一勾又是慣常的笑容。「沒有什麼好道歉的,不過我說過是和客戶會面吧!怎麼被妳說成了約會?」
季煦茵這才發現自己的英語用詞不小心洩漏了自己心底想的,不敢看向利維,臉頰浮上心虛的紅暈,音量也不自覺變小。「我、我只是想說特別為你設計的衣服……全球只有一件,應該是很重要的人才是……」
看著目光迴避又羞愧的季煦茵,利維沉聲一笑,綠眸微瞇緊鎖住她。「我不知到對方怎麼想的,但至少對我來說她就是大客戶而已,況且真要這麼說,妳現在不也正在幫我繪製全球獨一無二的玫瑰嗎?那麼我對妳來說也很重要嗎?」
季煦茵目光驚愕抬頭,像是腦袋空白了幾秒才訥道:「不一樣的……這、這是意外!」
「嗯!好,知道了,快畫吧!」利維給了個敷衍的壞笑,指了指衣服。
雖然知道自己應該是被戲弄了,但季煦茵也沒再理會,繼續垂首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上的畫筆。
大概已經構思好後,季煦茵很快調好幾個顏色,便開始下筆描繪。
利維在旁邊看著她先順著紅酒漬邊緣,勾勒出花朵輪廓,她的筆觸優雅自如,玫瑰的形狀和層次逐漸呈現,畫筆繼續調整著筆觸的角度和壓力,變換不同顏色的深淺,調和了汙漬的顏色,質感與光影效果便躍然而上,半晌後,他親眼看見了一朵嬌豔精緻的玫瑰從酒漬裡綻放而生。
筆尖剛離開,季煦茵側著頭像是在檢視著是否還有哪裡要再調整,卻聽到利維帶著笑意的低沉嗓音說:
「大畫家,請務必加上簽名吧!我很喜歡……這也是妳的作品,全球唯一!」
季煦茵看向利維,卻見他的目光仍落在玫瑰上,眼神裡確實是讚嘆和驚喜,她於是也跟著笑了。
「謝謝你的喜歡,說的也是,再也畫不出另一朵一模一樣的。」畢竟是在酒漬上畫的。
她用更細的筆,一如在每個作品上的簽名,輕巧在玫瑰旁落下名字。
「讓顏料風乾一下,就沒問題了。」季煦茵放下畫筆,神情放鬆愉悅,清澈如水的目光盈盈,對著利維笑。
利維唇角跟著上揚,又看了一眼玫瑰,發現了旁邊點綴的綠葉,上面的綠色卻不是像實際的綠葉顏色,於是好奇。
「為什麼這個綠葉顏色不是深綠?」
季煦茵神秘一笑。「看不出來嗎?」
「顏料不足?」他打趣,果然讓季煦茵哈哈一笑。
「才不是,這是你眼睛的顏色喔!很美對吧!」季煦茵隨著話,又看進利維那雙草綠色眼睛。她一直覺得那雙眼裡雖然大多帶著淡漠的情緒,如同一顆綠寶石閃著神秘的光輝,但偶爾的笑意,卻又像那初春的新綠,充滿生機盎然,是對很有魅力的眼睛。
利維的笑有點凝固,他覺得這女人的話造成一道電流竄進他的心,讓他呼吸有點加速、心跳加快,原本平靜無波的湖泊,被觸碰後有了漣漪,圈圈盪出迷茫又無法言喻的情緒。
察覺到利維的不對,季煦茵趕緊改口。「對不起,我該提早問你的,你不喜歡的話,我現在馬上把綠色加深,很快的!」說著就要去拿畫筆。
利維回過神來,捉住她柔軟的手阻止。「不,沒有不喜歡,是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那雙看向季煦茵的綠色眼睛變得從未有過的柔和,像是溫暖的陽光照在翠綠的草原上,帶著溫柔的韻味。
「那、那就好……」季煦茵對這突如其來彷彿告白般的溫柔凝視有點無措,趕緊抽回自己的手。覺得自己一定是對利維花花公子形象誤會太深,才會理解錯誤,他明明就是在說喜歡葉子的顏色。
「抱歉,是我一時沒留意失禮了。」利維收起眼底的情緒歉然一笑,也收回手。
就在季煦茵覺得有點不知如何是好時,一聲呼喚拯救了她。
「煦茵——」慕雨時大步走過來。
季煦茵看向他,開心起身,露出燦爛的笑。「雨時,抱歉,出了點小意外,我有請服務人員轉告你。」
慕雨時一走到她身邊,就摟過她的腰貼近自己。「嗯!我知道,只是過來的途中被一些人圍住交談,耽誤了一下。」說完才將目光轉向在一直坐在旁邊的利維。
利維接收到目光,這才起身,露出應酬的笑容。
「慕總裁你好,我是利維.米勒,初次見面。」
「米勒先生你好,原來是米勒集團少東,久仰。」
兩個男人的對視的眼神不曉得為什麼,讓氣氛有點劍拔弩張?季煦茵直覺自己應該要說句話。
季煦茵怕利維聽不懂,特意用英語對慕雨時說:「亞爾林,我不小心弄髒利維的西裝,但他又有重要的會面非穿這套西裝不可,所以我就利用紅酒漬在西裝上畫朵玫瑰,剛好差不多乾了。」她想要走去拿西裝,才發現慕雨時仍摟著她的腰。
無奈之下,季煦茵只好用中文小聲說:「雨時,你放開我啦!我得去檢查一下顏料乾了沒。」
慕雨時這才放開手,兩個男人的目光都落在季煦茵身上,看著她彎身檢查好顏料,然後笑著將棉紙都掀開,輕捧著西裝走到兩人中間。
「你們看,大功告成!」她獻寶般得意笑著,天真又滿足。
利維也被感染了笑意。「大師作品,快給我穿吧!」
季煦茵點點頭,把西裝遞給他。
利維一穿上,良好的剪裁將原本就挺拔的身形完美勾勒,但此刻更加搶眼的,是白色西裝領上的嫣紅玫瑰,紅色與白色強烈的對比,猶如愛情在純潔裡綻放,而再仔細留意的話,可以發現淺綠色的葉子襯著西裝主人的眸色,像是昭顯利維是這朵玫瑰的唯一專屬。
但最讓慕雨時感到刺目的,是那極為細小,卻是他這個頭號粉絲再熟悉不過的—— Fay - Ji 簽名。
「看來米勒先生很喜歡這朵玫瑰,還要了簽名?」按照他對季煦茵的了解,她不會主動在別人西裝上簽名,即使是她畫的圖。
被拆穿的利維也無所謂,大方的笑道:「讓慕總裁見笑了,不過我確實很滿意這個繪圖,這件西裝也算因禍得福,可以讓大師手繪玫瑰,自然是要請大師簽名,全球唯一。」
季煦茵被捧得不自在,對利維說:「不要這樣開我玩笑了,是我自己闖禍,連累到你不好意思。」
不等利維回應,慕雨時很快接話,對著利維微笑。「既然事情都完美解決,那麼米勒先生還是趕緊和格林教授告別去和客戶會面吧!別耽擱了。」再一次摟過季煦茵的腰貼近後補充:「我和我的妻子晚上也有安排約會,就先告辭了。」
利維的俊容笑著,但笑意並未到達那雙綠色的眼眸,只是點頭。「當然,很高興見到你,慕總裁,兩位慢走,再見!」
季煦茵還在疑惑晚上有什麼約會,就被慕雨時牽著往外走,直到突然聽到利維的呼喊後回頭。
利維凝視她的回首笑道:「菲——謝謝妳給的唯一。」他草綠色的眼瞳漾著光,調皮地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紅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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