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李子都沒有從花紅那得到其他殺人的工作,她倒也不愁錢,這樣日復一日的喝藥、上藥館把脈看診、陪胭胭到附近採藥,身子好了許多,雖然之前本就沒什麼大礙,但就是時常覺得身體哪裡卡卡的,現在卻被胭胭醫的渾身通暢,不做點什麼好像怪怪的。
李子還是時常做那些怪異的夢,時常感到自己哪裡不完整,卻沒有再想起要殺胭胭的事情,也就這麼忘了還有人想要胭胭的命,直到某天和胭胭上街,從某個街角感受到了胭胭所謂的「殺氣」,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裡。
「我有點東西想買,妳先回醫館吧。」李子將自己手中的菜籃掛在胭胭小小的手上。
這些日子她甚至不需要再到茶館蹭飯,開始自己下廚了。
胭胭只是「嗯」了一聲,又說了一句:「平安回來。」
李子點點頭,鑽進那條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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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循著那股殺意追到一個鬼魅般的影子。
「你是來殺胭胭的?」她歪頭望向對方。
「這都能被妳發現。」那名男子瞬間將劍拔出鞘,冰涼的殺意在劍身倒映李子的身影。
她今天是出來買菜的,沒有穿上輕便的裝束,只是像個尋常女子般穿著素雅的白色衣裳,那是花紅幾年前送給她的成年禮,她當時嫌這裝扮太無趣,卻還是應著花紅的要求穿上這件衣服陪他在新年時到廟裡參拜,從那之後便都沒有再穿過。
「誰下的單?」李子袖口露出半截刀身,幾個月來這把刀都沒再嚐過鮮血的滋味,她也覺得手感有些生澀。
「既然是同行,大家都知道不能說吧。」男子冷漠的說,沒有再多廢話。
李子看見他動了一下,本能的退後一步,她聽見布料被刺穿的聲音,被她瞬間殺死的人,都會有布料破碎的聲音,只是一瞬間,她與生俱來的聽覺洞聽的無比清楚,聲音雖細碎,她仍然能敏銳地捕捉到,隨後「碰」的一聲,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就算沒有我,還會有那麼多追兵,妳救這一次算什麼?」男子渾身僵硬,語畢後艱難的笑著斷氣,李子想起了她的第五個目標。
陽光漏進巷子裡,濃濃的中藥味充滿李子的鼻腔,濃的叫人無法呼吸。
李子殺死了同行,這是她第一次不夠專業,她在白天的街道、某條不起眼的巷弄裡殺了同行,為一個她不知根不知底的怪孩子。
即使閃過不讓衣裳染上髒汙,但她的指縫中全都是血,她盯著自己的手久久無法言語,她很想說話,像以前跟花紅說話、或者像現在跟胭胭聊天時口若懸河的說話,此刻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李子知道自己完蛋了卻沒能哭出來,她這些日子以來努力地想融入尋常百姓的人間,卻在這道陽光下愈發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形單影隻,她想起胭胭清澈的目光,更顯自己的內心混濁不清,她們此生或許在她第一次手染鮮血時就注定了不是同一路人,她看見了最骯髒的自己,那個連自己都討厭的樣子,她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是個個性古怪卻心狠手辣的女孩子,她討厭胭胭因為胭胭總會讓她想起這件事,明明沒有特別說過什麼,卻直接在她眼前展現了人間最美好的一面,照亮了她這些年來內心的陰暗,這讓她覺得胭胭的一舉一動都像在指責行走在黑暗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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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漏到巷子裡的那縷光徹底消失時,李子像是逃跑般的回到家、重重甩上門,她第一次覺得這屋子太小、空氣太悶,她想大口的呼吸,卻感受不到有任何氧氣進到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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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燈火輝煌的茶樓最好的位置上,看見過胭胭在樓下與窗邊的她招手,喊她下去一起逛街。
她看見寂靜芬芳的桂花樹下,胭胭踩著自己的小影子,聽見腳步聲時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那抹笑容。
她看見胭胭一邊拿著書一邊提點著自己要如何煎藥,因為她不會讀字,胭胭只能一句一句說著讓她照做。
她看見胭胭拿那塊平安扣給自己的樣子——
原來,她的生命已經渲染上這股平凡而美好的生活,托胭胭的福,她見過光,那是她不曾有過的奢望,卻真真實實的出現在自己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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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將刀從手中重重扔出,鋒利的刀鋒正好插進床板,她抓著自己的頭髮卻沒有頭緒。
因為在想起這些的時候,她就注定走上第五個目標的路,她並不是愛上胭胭,只是有了珍惜的人,有了珍惜的人居然是如此沉重又快樂的負擔,她此時理解了最後那句「我都不曉得該恨自己還是誰了」的意思,她不知道要恨給自己這份工作的花紅、亦或是一直以來知道她身分卻仍待她如此普通的胭胭,或者恨這個現在才開始珍惜他人生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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