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沒幾天的夜半時分，兩名殺手從窗戶闖進李子家，李子身手矯健的從床上翻起身，打開門逃了出去，她沒有地方能去，去茶館會給花紅添麻煩、去醫館會讓胭胭看見醜陋的事情，不管哪個都讓李子感到不堪。
她只是一直跑，盡量的往醫館反方向逃跑，讓這些人離胭胭越遠越好，最後跑的腿再也沒有力氣抬起來才停下。
「妳想保護別人，上頭要妳的命。」其中一人亮劍，劍身反射月光讓李子感到刺眼。
「你們都只是組織的走狗，有天也會這樣自相殘殺。」李子大口的喘著氣，勉強的挺起身子，歪頭望向兩人，「我的命值多少錢？」
「兩錠金子，一錠買妳的，一錠買胭胭的。」另一人往李子的方向衝過來。
她本想說「那還挺貴」，卻因為想起那雙清澈的雙眼，覺得這樣還便宜了。
飛簷穿過冰冷的月色，在沒有人煙的街上，李子彷彿又聞見中藥味，她的目光沒有閃躲，直直的盯著朝自己刺來的劍，李子側身閃躲，想回手卻被另一人擋下，李子並不擅長和多於一個人的團體打架，每次都只能回擊、每次都被擋下，來回過了好幾招，讓李子有些厭煩。
她的體力比從前增長了些，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有胭胭幫忙養身，也或許是因為常和胭胭四處採藥，不管怎樣都跟胭胭有關。
一個不注意，她又聽見了碎布聲，只是這次碎的是她身上的衣裳。
那件月牙白、素雅漂亮的衣裳，如今染上了鮮紅，也不再那樣完整。
腳步才剛踉蹌，另一劍迅速的補上，準確刺進心窩，她覺得兩眼眼前發白。
剛剛從手裡落下的刀被踢飛，撞擊到路邊石子的聲音在針落地都能有聲的寂靜夜晚裡特別刺耳。
李子的右手被踩住，劍身劃破空氣，她的脖子被劃開一刀，她總覺得以前也曾有過這種感覺，或許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或許在夢裡她曾見過。
她聽見平安扣應聲碎裂，想起這幾天都待在家，甚至沒來的及到醫館跟胭胭拿自己那天買的菜，也沒能讓眼前這兩人倒下一個，沒能保護胭胭，就這麼死在這漆黑冷冽的夜晚，從此再也聞不到這世上的中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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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就這麼跌進永眠，困進她那痛不欲身苦不堪言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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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瘦的男子收到通報以後盡快到來也早已無濟於事，他在手心裡展開一條粉色的帕子，小心的撿起那塊玉收進懷裡，看著李子沒能闔上的眼皮嘆了一口氣。
「買給妳那麼漂亮的衣服呢。」他扛起李子已經有些發硬的屍體，一向愛乾淨的花紅也顧不上自己會沾上髒污，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掀起魚肚白，他只想趁這條街上都沒有人時快點完成這件事。
李子死了，他曾覺得視為搖錢樹的李子死了。
明明當她活著時，也算是好好珍惜過這女孩了，此時死了他卻覺得給她的好像不夠，他家裡還有支漂亮的銀釵，很合她長如黑色瀑布般的頭髮，原本想著配上這件李子很少穿也能算是新衣的衣服，或許明年新年還能一起風風光光的去參拜。
他喜歡李子那張小臉一臉厭惡的穿著這種不方便卻漂亮的裝束，說自己是個殺手，遇到危險很難脫身。
他喜歡李子坐在茶桌前看他泡茶，嘴上說看起來好無聊，卻還是盯了很久。
他喜歡李子口是心非，而他也是一樣，兩人真誠卻又不坦白的面對彼此。
他喜歡當別人提起李子時，說李子像是他的妹妹，自己有多照顧她爾爾，他想厚葬李子，想了想卻覺得或許李子並不想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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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紅將李子的屍體一路扛到醫館門口，將她輕輕靠著牆邊放下，這時才替李子闔上眼皮。
「妳到想去的地方了，有緣再見。」花紅最後再看李子一眼，她閉上眼的樣子依然好看，只是身上那些傷痕有些怵目驚心，如果當初沒有把她當成一個隨時能夠捨棄的賺錢工具，或許也能讓她嫁個好人家，即使他沒能教李子讀字，琴棋書畫一樣都不會，靠著這張臉至少也能找到一個真心待她好的男子。
「妳現在知道什麼是愛了嗎？」花紅牽起李子冰涼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這是李子一直掛在嘴邊說想找尋的東西，卻沒能再聽見她的答案。
或許對李子來說，不要命的珍惜另一個人的生命，就是愛了吧。
陽光已經幾乎完全要覆蓋住這片土地，花紅趁著醫館還沒開門，在李子懷裡放進方才包著碎玉的手帕和幾錠金子便離開這個地方，他的腳步越慢就越覺得自己不捨，但腳步太快又覺得無情，就這麼不快不慢的回到茶樓。
茶樓好些日子都沒有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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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開門，一個身體重重倒進醫館內，胭胭看見來人與她的樣貌卻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
「笨石頭，如果沒有珍惜自己的生命，就算是被殺也算自殺啊。」她嘆了一口氣，將李子的身體拖進醫館，「真的是石頭腦袋！」
她仍然幫李子把了脈，可怎麼摸都再也摸不出脈象，李子理所當然的是死了。
在幫李子清理身上的血跡時，從她懷裡掉出碎玉和金子，胭胭一下便明白這是受人之託，要她將李子下葬，雖然有些麻煩，可或許是李子的遺願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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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第一次見面，李子不太說話，所以她刻意在她床邊吃香味濃郁的小點，想讓她開口。
第二次見面，李子得了熱病，可是話變多了，胭胭心底很開心，即便她知道李子要來殺她。
第三次見面，她知道今日就是李子下定決心的那日，可當她靈敏的耳朵聽見李子有些躊躇的腳步聲，便明白李子心裡還有猶豫，這也讓她很開心，因為李子還是那個她知道的人，所以她贈予那平安扣試圖確認李子是否想起些什麼，卻沒能從李子眼裡看出什麼驚喜的神色。
第四次見面、第五次見面……胭胭完全知道李子終於把她當成朋友，無論外貌怎麼改變，本質都不會變，她們會一如往常的變成好朋友，能一起上街買很多好吃的點心，或許也能買去李子常說的那間茶館分著吃，但沒能等到那天，李子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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