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與獅子 - I 召喚魔物之人第一章一切的開端與過錯之二

門外一陣嘈雜。

凡歌娜打開房門，出現在眼前的正是在走廊上不斷奔跑的僕人們。「來人！快找來受光之子大人祝福的食物！」他們爭相大叫。

有人開始翻找身上的口袋。

一個少年躺在大理石地板上，鮮血不斷從腦後流出，灌滿了地板上的坑坑洞洞。曾經，殘暴的先王血灑王殿。而現在畫面似曾相識。

少年不斷痛苦地呻吟，淚流滿面。血越來越多，圍繞在他的身側，使少年看起來好像躺在自己的血泊裡。

他的旁邊橫著一張打開的梯子。

「可憐的孩子，」僕人中有人這樣說：「他在清潔陽石臺時掉了下來。」

一塊麵包塞進少年張開的口中。「吞下它！快點！」其他人齊心一致地叫喚道，猶如一首奇特的大合唱。

少年的口艱難地一張一合，麵包一點一點地消失。

接著，血止住了。

痛苦從他的臉上消失。少年輕鬆地站起來，沒事兒般彎腰拉起梯子，朝其他人道謝。若不是他身上以及地面的血跡，凡歌娜會以為剛剛不過是她的幻覺。

「感謝光之子大人。」僕人們尊敬地低語，雙手合十。「感謝光之子大人。感謝光之子大人。」

沿著凡歌娜的房間，穿過王殿的走廊，從偌大的窗戶往外看，能俯瞰整個神聖白日王國。

房子井然有序地散佈在圓形城牆內，寓意國家像太陽一樣永垂不朽的白日國旗和國教白日教的旗幟隨風飛舞，在凡歌娜的眼中交織出一片白、金和翠綠。

旭日與生命。永恆與奇蹟。

這個國家看起來一直都是繁華盛世，但她知道這其實不是真的。

畢竟神聖白日王國曾經歷過一段動盪時刻。

七年前，長達五年的內戰終於在先王薩吉夫·諾迪亞被叛軍手刃而劃下句點，結束其殘暴的統治。先王的弟弟奧德里奇·諾迪亞在繼位後，面對著一個因暴政和戰亂而千瘡百孔的王國，下了一個決定。

他帶來了現今的國教──白日教。

然後，奇蹟發生在神聖白日王國。

奧德里奇·諾迪亞帶來光之子大人，神聖白日王國的偉大醫者和救世主。

受光之子大人祝福的食物能醫百病，只要生病或受傷不超過一天，除了起死回生外不論是斷肢還是絕症都能治好。

透過光之子大人的恩澤，神聖白日王國很快便恢復過來，出口受光之子祝福的食物令它更加繁盛強大，也帶來源源不絕的財富，國情甚至比內戰前更加好。也因為奧德里奇國王設立的公平制度和白日教完善的管理，每個神聖白日王國國民不需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受到祝福。

如此天下太平、豐裕富足的光景，是凡歌娜所不能想像的。要不是王國裡到處都是戰爭的痕跡，她會以為這個國家本該如此。

這些痕跡對於神聖白日王國的人民來說是一個提醒，提醒著他們現在的生活得來不易，所以要好好珍惜。

但對凡歌娜而言，這不是一個提醒。這是一個傷痕，一個連光之子大人也治療不了的傷口。

走廊裡沒有多餘的裝飾，只塗上象徵王家的白。重建王殿的工匠本想在這裡鋪滿黃金，模仿薩吉夫在位時的樣子，但被奧德里奇國王阻止。把黃金留給更有需要的人，他邊說邊揮手下令把黃金納入王國醫療系統的支出中。

就連凡歌娜也不得不承認，奧德里奇比薩吉夫更適合成為國王。他可能比世上任何人都適合成為國王──不會為了自己的慾望而行使權力，全心全意為了這個國家付出。

要不是那一夜，她一定會打從心底裡愛戴這位國王。而正正是因為那一夜，凡歌娜的世界才會改變得翻天覆地。

她的視線沿著街道來到空地上，微微突起的土塊上樹立著幾條木柱。上頭的屍體已經掛了好幾天，是偷溜進光之殿想要傷害光之子大人的人。

真愚蠢，凡歌娜想。

這個國家會不惜一切保護光之子大人。

與光之子大人為敵，就是與國家為敵。

這時，女僕迎面而來。

和其他神聖白日王國包含凡歌娜在內的人一樣，這名女僕有著一頭接近蒼白的銀髮和一雙同色的眼眸。陽光之下，黑白色的女僕服燙得筆直，一點也不像凡歌娜那些不知道放到哪裡的皺巴巴洋裝。不過凡歌娜知道她的衣物比女僕身上的高級，花紋也比較繁複華麗。

但也只是高級一點點。

這種花紋太普通了，賣不到一個好價錢。冒險帶出王殿更是浪費人力物力。

都是國王太為國家著想以至不願把錢財浪費在王室裝扮上的錯，凡歌娜想。

女僕皺眉，一如其他女僕見到凡歌娜時會有的反應。這名女僕曾多次逮到她在王殿裡探險，是個很難纏的對手。

「凡歌娜大人，願光之子大人的恩澤時刻與妳同在。」女僕雙手握著裙襬，微微提起，彎腰朝她行禮。

凡歌娜說：「願光之子大人的祝福時刻光照你。」

女僕瞪圓雙眼，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凡歌娜大人，妳身上穿著的是甚麼？」

凡歌娜低頭一看，她正穿著舒適合身的綿質上衣和寛闊的長褲。「褲子。」女僕是瞎了嗎？

「這成何體統？妳應該穿著──」

「優雅的洋裝，像個淑女一樣端莊。」凡歌娜說出這句她聽了千千萬萬遍的話。又是這句話，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聽說大廳裡有多餘的火爐。」

「很抱歉，凡歌娜大人，整個王殿都沒有多餘的火爐。」

這不過是懶惰的女僕不想幹活的技倆，凡歌娜才不相信她。你收了薪水！若不是體內所餘無幾的身為公主的自覺阻止凡歌娜，她一定會對女僕大吵大鬧。「我在夜裡需要使用火爐。」凡歌娜自問已經很心平氣和了。

女僕額上的紋路更深，視線不斷在她身上打轉，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事物。真可惜，凡歌娜想：你看到的就是事實。

「凡歌娜大人，妳已經有陽石檯了。」

「陽石檯只會發光，不會發熱。」

「現在是夏天。」

凡歌娜舉起被長袖布料掩蓋的雙手，在女僕眼前揮舞。白色碎花化為白影。「我覺得冷。」

「請容我提醒妳，凡歌娜大人，上次妳在房間裡使用火爐時引起了不少騷動。」

所以這個小氣鬼還在對她一年前在房間裡點火一事懷恨在心。

「我相信我在這一年的行為改變了不少，」凡歌娜說：「想必在你的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妳是指妳三番四次偷跑出王殿、在家教課上和老師頂嘴、舉止粗魯？妳的確很令我印象深刻。」

看來是沒戲了。正當凡歌娜想著是否要擺出公主的權威命令對方時，女僕開口道：「也許我可以把妳的要求轉達給國王陛下。」

凡歌娜的臉瞬間垮下來。「不用打擾尊貴的國王大人。」她咬牙切齒地擠出每一個字。

女僕微微一笑。「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凡歌娜大人。」她握起裙襬，欠身行禮。「願光之子大人引領妳行在正確的道路上。」

「願光之子大人的慈愛常與你同在。」願貧窮和疾病常與你同在。

「對了，凡歌娜大人，現在千萬不要到西翼的客房。」

再三囑咐後，女僕得意洋洋地離開了。

凡歌娜決定聽從女僕的話⋯⋯假若她有借火爐給她使用。

這是凡歌娜犯下的第二個錯誤。

而此刻她並不知道，這個錯誤將會把她推往無法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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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召喚魔物之人 第一章 一切的開端與過錯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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