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到房間裡,就被衝鼻的濃烈的香水味刺激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年輕人徑自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然後把一份報紙丟到桌上。「坐下吧,看看頭條是什麼。」
姜偉政拿起報紙,「蔗老大火鍋店遭人惡意縱火」的斗大標題映入眼簾。
「人是我殺的沒錯,怎麼了嗎?」姜偉政不明就裡地問。
「你再仔細看一下,不覺得報導裡似乎少了些什麼嗎?」年輕人淡淡道。
姜偉政重新檢閱了報導一遍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通篇新聞裡僅僅提到火勢撲滅後,在現場發現一名死者,完全沒有提到這是一起太歲縱火案。
一絲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入房間、落在姜偉政身上,可惜那完全無法讓他感覺半點溫暖,反倒冷汗直流。
稍早在外面說太多話的年輕人口乾舌燥,他沒有理睬姜偉政看完報紙後的反應,自顧自地從抽屜裡找出一瓶礦泉水扭開蓋子、一口氣喝下半瓶的水。
他解完渴擦了擦嘴角的水痕,注意力回到眼前的男人,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搞砸了!」
「我明明把信物放進巫志明的嘴裡了,難道說是融化了?不——絕對不可能!」姜偉政喃喃自語,「難不成警察說謊了?若真是這樣,警方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是為了不讓太歲縱火案造成社會更大的動盪嗎?」
「不管真相是什麼,你昨晚上幹的事就是沒被算在太歲縱火案的頭上。」年輕人邊玩著手指邊說道:「你要知道主人給予的信物,可不是路邊小廟賣給傻子喝的騙錢符水。那是有代價的,還不是付點小錢就能了事的代價。你必須再殺一個人,並且確實宣揚祂的名,這樣你犯的錯才會一筆勾銷。」
再殺一個人?姜偉政心想,但我得去哪裡才能找到適合的對象?總不可能路上隨機殺人吧,這不是我的作風!
他即使信仰了太歲,心裡仍舊存在一條底線,不全然變成一個嗜殺之徒。
「我知道你,」年輕人忽然說:「主人把你的一切都告訴了我,所以我直接替你選好了新目標,就在下一頁!」
姜偉政按年輕人所講翻到報紙的第二頁,映入眼簾的報導,是一則關於校園霸凌的新聞。
報紙上寫著,幾個禮拜前台北市一名單親家庭的國三少女,在校跳樓自殺。她遺留的遺書中,指稱自己在學校的這三年間,不但遭遇同儕的欺侮,更被一名老師性侵許多次,她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所以選擇自我了斷。
她的遺書在當時引起檢方的重視,偵察後將全案相關人等移送法辦,而今天,是法院審判結果出爐的日子。判決書上寫明,傷害她的那些學生,因未成年的關係,只被判保護管束;那位被她指名性侵的狼師,因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
「這位許襄礁……名字念起來跟香蕉差不多……他父母真是不會取名字!」年輕人嘲笑完,又繼續說:「我替你選的這個對象,很合你的胃口對吧!」
姜偉政雖然反感年輕人替自己挑選下手的對象,但在看完報導之後,他不得不同意對方確實很清楚他殺人的動機是什麼。
他抄起報紙,「我有多少時間?」
年輕人拿出一個新的信物、按在桌上往前一推,語氣平淡道:「主人並沒有限定你日期,但我個人的建議是越、快、越、好!」
解決完主辦人這邊的事,姜偉政立即想起掛念著的巫雅萍,他一路飆車,僅僅花費來時一半的時間,就回到公寓。
他想著等會見到面該對巫雅萍說些什麼,步伐急急地走到她家門口。當他的手碰觸到門鈴的時候他頓了頓,縮手整理衣領,又把凌亂的頭髮抓順,然後才真正去按響電鈴。
幾分鐘過去了,門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還是回來晚了嗎?他一臉失落地想。
姜偉政嘆口氣,準備轉身離去。就在這時,一聲喀擦的聲響傳來,緊閉的大門忽然開了。
他飛快地回過頭,映入眼簾的不是別人,正是巫雅萍那張漂亮臉蛋。
「姜叔叔,你來啦!我等你很久了!」
姜偉政啊地一聲,本來想講的話又縮了回去。
「這是我今天早上去廟裡求來的平安符,要送給你的!」巫雅萍把一個外觀精緻的護身符塞進姜偉政的手裡,「謝謝你這段時間對……」媽媽兩個字到了嘴邊,卻停頓下來,無法說出口,她最後只好改口說:「對我的照顧!」
姜偉政的臉上綻開燦爛的傻笑,「這怎麼好意思,我也只是盡一點微薄的力量,幫點小忙而已,說照顧也太言過其實了,只是鄰居之間的互相關照罷了。」
巫雅萍搖搖頭,「其實我都知道唷!」
「知道什麼?」姜偉政不解的問。
「報警的人就是姜叔叔你對吧!」
姜偉政驚得說不出話,心想:她是怎麼知道的?猜的嗎?那麼我該向她承認報警的事嗎?不——我絕不能承認,不然警方說不定會因此把巫志明的死懷疑到我身上來。
「報案的人並不是姜叔叔我喔!」姜偉政從巫雅萍的眼中看到質疑,心知自己的一句話,已不能打消對方早早烙印心裡的答案。於是他腦筋一轉,「如果妳真的很想知道是誰報的警,其實去問那些來過妳家的警察叔叔不就好了,我相信他們肯定知道報案的人是誰。」
「對耶!」巫雅萍睜大眼睛,「姜叔叔你真聰明,我晚一點就打電話過去問問。只不過……」
她相信自己內心的判斷,所以用篤定的語氣說道:「我還是認為就是姜叔叔你報的案!」
姜偉政打定主意不向她坦白,於是半開玩笑地聳聳肩,「我敢跟妳打賭,警察叔叔會給妳不一樣的答案。」
巫雅萍年紀雖小,個性卻是極度不服輸,所以被姜偉政這麼一激,立刻開口道:「姜叔叔要賭什麼呢?」
姜偉政沒料想她是這樣的反應,他沉默片刻,思考自己該提出什麼樣的賭注。
我絕不能提什麼單獨約出去吃飯之類的,畢竟我跟她的年紀差距甚大,這樣的行徑很容易惹來麻煩,他心想。
「如果妳贏了的話,妳生日的那天,我就替妳辦一個最盛大的生日派對,一切費用都由我來支出!」
「但如果我贏了的話……妳應該知道叔叔我平常是做什麼的,對吧?」
巫雅萍點點頭,「姜叔叔你是這個社區的志工。」
姜偉政提議道:「沒錯。所以妳輸了的話,就來跟著我當個小志工,如何?妳放心,時間不會很長,就兩天而已!」他不禁佩服起自己,竟想得出這種賭約。
巫雅萍聽完後,不假思索地點了下頭。
「雅萍,還有好多行李要整理。」屋內傳來一名老翁的叫喚聲。
「好!」巫雅萍向屋裡回話,她看著姜偉政道:「姜叔叔,我要回去忙了!」
「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妳,妳跟警察叔叔問清楚,再打電話告訴我答案。」姜偉政報出一串數字。
巫雅萍小聲地反覆背誦幾遍,確定自己確實記下號碼,便向姜偉政揮手告別。
姜偉政目送她進屋,在她鐵門關上的那一刻,他忍不住舉手握拳、發出無聲的歡呼。
他心情激動地回到自己的家,即使是得立即上網調查許襄礁,都無法澆息那久久不能平復的由衷喜悅。總之,他喃喃哼著歌,開心地投入對許襄礁的制裁計畫。
他花費半小時就找出目標許襄礁的臉書,接著記下對方每一張公開照片上的地點,以及他曾經去哪些地方,去那裡是遊玩還是辦公。
再來,他趕在學校放學前到達學校附近,偽裝成記者去探訪學生對許襄礁的評價。意外得知這名狼師近期竟又與一名女學生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這更加深他對此人的殺害之心。
三日後,他做好計劃,替許襄礁選好一個葬身之地。
下手的這一天,正巧是禮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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