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瞪大眼睛,腦中冒出「人」的時候,那男人馬上轉身狂奔。
「等一下!」他邊喊邊追了上去,在一條又一條的巷弄中,追逐前方那一名戴著帽子的中年人。他跟著中年人跑過廣場、跑過街道,途中好幾次被對方踢倒的垃圾桶、觀賞用盆栽給差點絆倒,幸好他及時反應過來,不然對方可能就順利溜走了。
中年人始終無法擺脫身後的人感到十分驚慌,他衝進一間運動用品店裡,再出現在羅傑面前時手上多了一根金屬球棒。
「滾!」他對著羅傑大吼,又用棍子打破身旁一輛汽車的車窗。
羅傑見狀,急忙抬起雙手,以示善意地往後退了幾步,「這位大叔——請你冷靜一下,我並沒有惡意!」
「你少在那邊裝模作樣了!」中年人用球棒指著羅傑,情緒激動地喊道:「是飯店派你來抓我回去的對吧!我告訴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回去參加賭局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不、我不是什麼飯店的人……」羅傑急忙解釋,但就算他講的口沫橫飛,中年人就是不肯相信。
該怎麼辦才好?他心想,如果我冒然地靠近,肯定會挨一頓打,要不先假裝離開,之後再偷偷跟著他好了。
好不容易終於遇上一個人,他希望能透過這個中年人,找到這世界的人會聚集的場所,當然也有可能對方是個獨居者、讓他根本一無所獲,不管如何,總比現在瞎找一通要好得多。
「你別激動,我現在就離開。」他開始慢慢的倒退著走。
中年人見羅傑一走遠,馬上轉身跑走,他用盡吃奶的力氣、以最快速度奔向街道的轉角。
羅傑是等中年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瞬間,才往前跑。他之所以有自信放任對方離開,是因為消防局就在這附近,這一帶的環境他熟悉得很,哪裡沒什麼、有什麼他可是一清二楚。
他奔跑的同時,腦中浮現周遭的地圖:前面右轉之後,是一條又長又直的街道,那條路上總共有三個岔路口,以我的腳力,應該可以趕在他拐進第一條巷子前看到他的背影。
羅傑的盤算打好打滿,可惜結果與他預期的落差很大。他怎樣也沒想到,一出轉角就看見中年人遭人毆打。他沒有馬上衝上去解圍,而是先躲到一輛汽車後面觀察局勢。
圍毆中年人的是頂著飛機頭的三個年輕人。其中一人操著一口流利的髒話問候中年人的祖宗十八代,那音量不用羅傑多麼靠近,就能聽得清楚明白,他甚至好奇那人說話時是否都不用換氣。
一會兒後,髒話男罵告一個段落,換臉上有一條疤痕的年輕人開口。他一腳踩著中年人的臉,「黃添福,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台北市這麼大,我們竟然有辦法找到你?」
中年人趴在地上沒有回答。羅傑遠遠看去,中年人的腦袋看起來有硬物重擊的痕跡,那種傷若是放在生前,可能會因為腦出血昏迷。不過他們現在都是死人,羅傑看他似乎是無法回話,人倒是很清醒的樣子。
刀疤男蹲下來,伸手拍拍他的臉,「你在追查太歲縱火案對吧?知道這一點以後,要找到你就不是什麼難事。一旦有新的被害者出現,你肯定就會出現在附近。」
看到黃添福那雙眼眸裡露出驚訝,他頗感得意,「很奇怪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祕密嗎?要不我提示你三個字好了,火、燒、車!」
「不准你們動我兒子!」黃添福大吼一聲,想要起身,但才剛有所動作,馬上又被另外兩名年輕人給壓制住。
「你放心,我們並不知道你把你兒子藏在哪兒了。」刀疤臉說:「你才是我們要找的人,至於你那個成了植物人的廢物兒子,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站起身,示意另外兩人帶走黃添福。
躲在汽車後面的羅傑,本來猶豫該不該救人,直到刀疤男提到太歲縱火案,他才決定把黃添救出來。但是他沒有冒然地衝出去,畢竟對方有三個人,雙拳不敵四手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更何況外面有六隻手。
他望著四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心想:他們是往消防局的方向走,我如果抄小路的話,能比他們快一步到消防局,嗯……說不定我能拿消防局裡的器材給這三人製造點小麻煩,然後趁他們不備,把人救走!
羅傑說做就做,他立刻往旁邊的巷子跑去。
刀疤男三人押著黃添福,一路有說有笑地往飯店的方向去,他們途中還跑進餐廳、便利商店等地方,搜刮許多吃的喝的,爽得不亦樂乎,渾然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十多分鐘後,他們來到消防局外的大馬路上。他們正打算從兩輛消防車之間穿越的時候——突然,兩條鋪在路面上的水帶噴出了強烈的水柱。在水的牽引之下,水帶浮在半空中胡亂飛舞,就彷彿兩條巨大的藤鞭不停抽打刀疤男等人。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從消防車的另一面衝了出來,那人手持滅火器瘋狂噴灑,替這場混亂再添加一把火。
一時之間,慘叫與驚呼聲此起彼落。
「快跟我走!」羅傑趁亂衝進人群中,扶起被水帶敲到腦袋的黃添福往消防局裡跑去。
兩人一進消防局裡沒多久,刀疤男等人就脫困追上來,不過三人萬萬沒想到羅傑老早在建築物裡設下各種奇奇怪怪的陷阱,等到他們好不容易從這些機關脫身出來,兩人早就不見蹤影。
羅傑站在消防局幾百公尺外一間便利商店的冰箱前拿出兩瓶礦泉水,他把其中一瓶扔給黃添福。
「我叫羅傑,大叔你呢?」
「黃添福。謝謝你救了我。」黃添福接下礦泉水,「很抱歉之前誤以為你是飯店的人。」
羅傑擺擺手,「沒關係,我是你的話,也會那樣做的。」他背靠冰箱的玻璃門,一屁股坐下,「我有很多的問題想請教你。」
「我猜猜,」黃添福擦掉嘴角上的水漬,「你應該剛死沒多久對吧?」
羅傑點點頭,「這地方到底是什麼?」
「你認為呢?」
「我只希望別從你嘴中聽到『地獄』兩個字。」
黃添福哈哈大笑,搖搖頭說:「你放心,這裡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
「如果都不是,那這裡的人都怎麼稱呼這世界?難不成也叫台灣嗎?」
「來生,」黃添福回答:「雖然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但別人是這麼告訴我的,他們說這個世界叫做來生。至於這裡為什麼不被叫做地獄或天堂,是因為會來到這個世界的人,生前都是身體健康無任何病痛的人,可最後卻因為各種不幸的悲劇而喪命,但死亡並不是你和我的終點,我們必須一直待在這個世界裡,直到人生真正結束為止。」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這裡過完剩下的人生!」羅傑一想到要在這個沒電的世界度過未盡的人生,就感覺到可怕。
黃添福站了起來,走到羅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錯,歡迎來到死後的來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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