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過是一種瘋狂（下） - 三十歲———（二十七）

我堅持走在前，想要充當保護者的角色。我知道凱雁並不感到危險，她希望能馬上和「粉紅先生」談話。

「我們應向他問路。」出發前，凱雁說。

但……到底有什麼要問?

「先生，你熟悉這裡嗎?能告訴我出口的位置?」

「你也被困在這裡嗎?我們是同路人呀!」

抑或是「嗨，你是粉紅先生嗎?有沒有見過凱燕?」

我放鬆腳步前行，小心躲開地上的雜物，以免發出聲響，驚動端坐著的「粉紅先生」。

即使再小心，我們難免也會發出無可避免的聲音，然而「粉紅先生」不為所動，像石像般繼續坐著。

我們在離他一米左右的距離停下。近看之下，他的裝扮與坐姿完全就是當年圖書館內的「粉紅先生」。唯一不同的是，我認知上的「粉紅先生」是位高瘦的紳士，而眼前的「粉紅先生」卻相當健壯，一看就知是經常鍛煉的成果。

「你好，請問你在這裡幹什麼?」凱雁問道。

我真的應該把這小女孩的嘴巴封起來!

你就不能給出一點危機感嗎?

頭戴禮帽的他聽到凱雁的提問，緩緩把頭轉向我們。

他不是「粉紅先生」，樣貌不對。

可是，這位「粉紅先生」的樣貌使我渾身不適，體內的血流萬馬奔騰起來。

縱使相隔十多年，我亦不會忘記他的樣貌。

對我而言，他並沒有對我做過什麼事情。就是欺騙我而已。

對他而言，我卻是間接奪去他的生命和「伴侶」的仇人。

他是周燁悟。

「哈哈，我當然在乘車啦，不然還有什麼?」燁悟說。

「你知道車是開向哪裡嗎?」凱雁問。

「我……我本來……是知道的，時間太久了……我也忘記車是開向什麼地方。」

「你在這裡待了很久?」我問道。

「哈哈，我早已放棄記錄了。當你有了永恆的時間，待了多久又有什麼意思。」

燁悟突然站起身子並走近我們。他停在離我不足十厘米的位置，把臉靠近來。

他上下端詳我的面具。從窄小的眼睛開口處，我能仔細觀望燁悟的臉。

即使隔著面具，我仍感受到他冷鋒一般的視線。他想要把我的面具撕破，把我的臉劃開。

我就像監犯一般動彈不得，任由獄警的無情眼神凌辱。

他觀望了一會，然後把臉別開，對著凱雁說：「你們也真有趣，幹麼要戴著面具呢?」

果然事先把面具戴上是正確的，燁悟認不出我。

「我們要參加話劇表演，所以想先戴著面具，培養情緒。」我說。多年的編謊話技巧今天也算是大派用場了。

「先生，未請教你的名字。」我順勢問道。不懂或不想回答別人問題時，轉變話題是最好的方法。

「名字……名字……你等我一下。」燁悟從褲袋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然後從恤衫的口袋拿出粉紅色金屬外框的眼鏡。

「今天是星期幾?」他問道。

「星期日。」凱雁回答。

「我先看看……星期一……粉紅男士……星期三……粉紅先生……有了，星期日。你好，我今天叫作Peter，很高興認識你。」

我記得這個特別的改名字方式，是粉紅先生為防自己忘記名字而用的方法。

我真是混亂起來了。

你到底是周燁悟?還是粉紅先生?

「我喜歡你的名字，夠簡潔。」凱雁說。

「星期六和日是我的歇息日，所以我會穿得較平凡和大眾化，所以名字也會較平凡和大眾化。」他把禮帽、身上的西裝外套和恤衫、褲上的皮帶也除下。「哈哈，我真是沒記性，忘了今天要穿得輕鬆點。」

燁悟的怪異行為把我們嚇倒了。我指示凱雁慢慢後退，自己亦以面向他的姿勢後退。

他露出詭異的笑容，一步一步靠近我們，說：「你們知道嗎，Peter這個名字看似平凡，其實充滿力量。聽過Peter Kurten嗎?嗯……你們還年輕，應該未聽過。他是一個德國的連環殺手……嗯……意思是殺了很多人。他最後被斷頭臺處刑。你們知道他的遺言是什麼嗎?他說如果自己的頭被砍下時能聽到血噴出的聲音，這會是個完美的句號。」他說得很興奮、很陶醉。「殺手們通常也有相近的特徵，就是有股按捺不住的衝動。我們都是性急之人，不會修飾和隱藏自己的衝動。啊……今天是星期日……我叫作Peter……你們明白我想說什麼嗎?」

一股熱源從腳部湧向全身。是腎上腺素的作用，也證明眼前這個人相當危險。

「冷靜一點，我們沒惡意的。」凱雁捉緊我的手腕。我能感受到她的抖震。

「冷靜?啊……我記起了……曾經有個人也叫我冷靜……是我最愛的人……你們知道嗎……她欺騙了我……你叫我怎樣冷靜?你叫我怎樣冷靜!」

他的一記咆吼是我們立即逃走的警號。我拉著凱雁，繞過他，向著前方的車廂筆直跑去。

在奔走的同時，我把頭轉向他的方向，以確保他有沒有追上我們。

他站在原地，沒有追趕上來的意思，卻大聲說：「逃避吧，你從來最擅長的就是逃避，我說得對嗎，兄弟!」

他說完後，一股龐大的黑團從後方出現，把他吞噬。黑團沒有停下來，而是以高速逼向我們。黑團不斷侵吞著車廂的空間，它把能看到的東西都一吞而盡。

我和凱雁傾盡全力向前跑，但黑團和我們的距離卻有減無增。

我們死定了!

就在此時，凱雁鬆開我的手，指著前方說：「前方有分叉路。」

前方的車廂竟分叉成兩邊，每邊也各自連接著另一列車廂。

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吧。」凱雁大聲說道，然後加速跑向右方的車廂。

黑團越逼越近了，而凱雁也順利通向右方的車廂。

猛然，一道鐵門落下，把通向右方的連接處堵住。

我奮力擊向鐵門。我感到驚慌、感到絕望。

不……不……不要這樣對我……我的學生在裡面!

「老師!老師!」透過鐵門，我隱約聽到凱雁的呼叫。

「凱雁!沒事嘛?」我大叫。

「老師，我沒有事，你快去左方的車廂吧!」

黑團快要來到了，我已沒有其他選擇。

「凱雁，要小心點!遇到危險就要立即逃走!我會想辦法找你的!」

「放心，我有戴著你的項鍊，我可以的!」

我聽到一陣急速的踏步聲，凱雁已經跑走了。

命運的分歧處。左方和右方的命運迥然不同，而各自的命運又能否再次匯聚呢?

我通向左方的車廂。厚重的鐵門隨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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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歲———（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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