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過是一種瘋狂（下） - 三十歲———（二十九）

到底已經過了多久?和凱雁分開後，我已在連綿的車廂空間行了多久?

黑團沒有向我的方向追來，但凱雁的方向呢?她會不會有危險?如果她出了事，我要如何是好?要怎樣向她的養父交代?

我很內疚和自責。我氣自己沒有捉緊凱雁，我應該在她的身邊保護她、照顧她。

我是一個糟糕的教師。是一個不稱職和不合格的保護者。

已多久沒喝水和吃東西呢?我很渴很餓，但一點也不覺得痛苦，彷彿水和食物不再是生存的必需，而是單純的欲望。雖然死人不再需要飲食，對食物和水份的渴求和欲望卻還會保留吧。說到底這裡究竟是不是凱雁所描繪的死後世界?確實如此的話，我和凱雁已經死了嗎?在這裡的是我們的靈魂?或是在永恆地獄徘徊的遊魂野鬼?

我失去理性了，開始亂想一通。

長時間處於一成不變的地方確實會令人發瘋。相同的景物、相同的車速、相同的設備。要擊潰一個人的精神確實不難，把他的自由奪去就可以。越多的自由被奪走，人的精神就越快崩潰。當人完全沒有自由時，人又能否稱為人?還是變成行屍走肉的精神崩潰者呢?

嘴唇乾得龜裂起來，肚子亦不時傳出咕嚕咕嚕的慘叫。這純粹是欲望的副作用，但它們卻是如此真實。

我想起漢明的「食相」。他對所有能吃的東西也來者不拒，而且總是吃出一副滿足的表情。相較之下，我對「吃」這個行為不抱期望。如果不吃亦可生存，我會選擇不吃。

你看看自己，瘦得像具骷髏骨，要多吃點東西啊。

我錯了漢明!我不應嘲笑你的體形和「食相」。我也不應看輕「吃」的重要性。

我以後會吃多點東西，所以求你現在給點東西我吃吧。

幻聽和自言自語，我是不是要發瘋了?發瘋也是好事吧，起碼不用清醒地受苦。

我想起IVY。她怎可以說走就走。難道她的心裡就已經沒有我的存在嗎?沒錯，是我負了她的期望，但我有錯嗎?我只是忠誠地實踐我的想法，難道忠於自己也有罪嗎?

對!你就是罪人，也是賤人。你傷了一個等待你多時的人。你的不理睬和不著緊令她飽受折磨。相比起她的痛苦和失望，你現在所受的又算得上什麼?你欠她的、負她的一切，是你這輩子也還不清的債。

你沒有埋怨別人的資格!你就孤獨一人腐爛吧!

視野朦糊起來，變得像在水中看東西一樣。我用手刷了一下眼睛。原來是我的淚水。我不自覺地哭了起來。

糟糕了，更多的水分要流失。

眼前冒起滿天星斗，整個世界也上下顛倒。

我昏倒了。

清涼的液體從龜裂的嘴唇流進乾涸的口腔。液體順著喉嚨滑入體內。乾旱的器官被滋潤起來，濃稠的血液也再次稀釋過來，回復原本的流暢。

一陣陣的涼風夾雜草原的氣息，吹拂著疲憊的身軀。我面朝下平躺在陰涼柔軟的地面。港鐵車廂的地面是如此柔軟的嗎?而且我嗅不到一絲垃圾的味道。

列車的行走聲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寧靜和隱隱的動物嗚叫。

「你沒事吧?要再喝點水嗎?」

凱雁?是凱雁的聲音嗎?

我奮起把身子坐直，握著這人的雙手。

他是女性還是男性呢?一身中世紀男性農民的衣著，卻有著一臉女性的秀麗面容。他的手指尖細且修長，指甲亦沒有一絲污垢，非常潔淨，不像是幹粗活的農民工。

他很抗拒的把我的手拂開，禮貌卻帶點憤怒地說：「先生，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能這樣的，枉我好心幫你!」

我被四周的景象所震驚。參天的大樹、微弱的陽光照射到地面。本應滿地的雜物被換成褐色的落葉和枯枝。鳥兒的叫聲傳遍樹叢，偶爾會有些激烈的動物騷動。

我要不是瘋了，就是在做夢。

港鐵車廂竟變成了廣闊的樹林!

「先生，你有聽到我的話嗎?請你尊重一下。」他說。

「噢……對不起，我沒有其他意思的。你說男女授受不親，但……你不是男嗎?」

他的臉頰瞬間紅起來，結結巴巴地說：「當……當然是男啦，你……你看我的裝束就知道!」

此時，一位鄉村姑娘打扮的女孩從草叢內跑出來，似是在追趕著他而來的。

「羅斯蘭!羅斯蘭!你等等我嘛!」女孩高聲喚道。

他隨即緊張起來，摀住女孩的嘴，並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羅斯蘭?難道是《As You Like it》的羅斯蘭?

女孩聽了他的話後，驚慌得面容失色，隨即改口說道：「蓋……蓋尼米德，我的好哥哥，你怎可以掉下你的妹妹自己一個跑走呢。」然後她僵硬的與我握手，繼續說：「先生你好，我是他的妹妹，愛……愛蓮娜。」

果然是《As You Like it》中的羅斯蘭和西莉婭，所以我大概能猜到這兒是什麼地方。

「愛蓮娜，不用對他這樣客氣，這個無禮之徒!」女扮男裝的羅斯蘭不客氣地說。

「親愛的蓋尼米德，請原諒我剛剛醒來，腦袋還不是很靈光。」我說。

「哥哥，你就原諒他吧，他看來也是個老實人。」西莉婭說。

「哼，我才沒有這麼小氣。不過奧蘭多一定不會這樣的!」羅斯蘭說。

場景應是羅斯蘭和西莉婭在亞登森林遇到奧蘭多。羅斯蘭裝成蓋尼米德，說要替奧蘭多治好他對羅斯蘭的相思之苦，從而要他每天都找自己。

原來的劇情如今卻多了我這個額外的角色，到底有什麼含意?

「所以先生，你為什麼會暈倒呢?」西莉婭問道。

羅斯蘭以批判的眼神注視我，明顯對我存有戒心。

我要如何令她信任我?

所謂物以類聚，類似的東西會互相吸引，人也不例外。

「我……我在找一個女子，她是我的夢中情人。」我說。

羅斯蘭果然上當。她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靠前興奮地說：「你的情人也在亞登森林嗎?她是個怎樣的人?漂亮嗎?我和妹妹可以幫你找她啊!」

只要是有關愛情的話題也能引起羅斯蘭的興趣吧，畢竟她也是蜜運中的少女。

「實不相瞞，她不是我的情人，我甚至連她是不是喜歡我也不知道。但我很喜歡她，我不想失去她，我整個腦袋也裝滿關於她的事情。我快要發瘋了，我很想得到她。」

故事的發展應是這樣。來吧羅斯蘭，讓我聽聽你的回答吧。

「愛情不過是一種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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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歲———（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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